白午找到贺寿的时候,他抱着两个烧饼在树下仰头看着:“贺先生?”
贺寿扭过头:“白将军,恭贺新婚。”
白午连忙拱手:“多谢多谢,你们可以过来,二娘和我实在是喜出望外——你看什么呢?”
贺寿抬起头,指着树杈高处,语气有些担忧:“那孩子在那里坐了很久了。”
白午直起腰,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看过去,就见到花季郎缩在高处一个叉开的枝丫中间,仿佛是一只小猴子。
这些天,不管是白家的仆役还是郭家的仆役,都已经被他折腾到苦不堪言,别说洗澡,就是让他好好吃口饭都困难,动辄就是三五个人都按不住。关键也不敢下死手,生怕给孩子看管出个好歹来,又落得白老爷怪罪。时至今日,府上人已经对这个孩子视若无睹,任由他在高处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理会,只自顾自各管各的。
就这样,不过几日的功夫,花季郎身上衣服便斑驳破烂,蒙着一层灰,头发也蓬蓬地顶在脑袋上,凑近似乎还能看到有小黑虫子在其间环绕飞行。
白午抬起头,对着树上大喊:“花季郎!这是你要过继的人家的老爷!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物!你再这么在树杈上待着,人家就不要你了!”
树上那一坨小小的黑影不为所动,依旧盘踞在高处,如同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花季郎!你听到没有!”
贺寿刚刚想要劝白午别对孩子那么凶,忽然被他拉着撞在白午胸口,一团什么东西从背后擦着衣服飞过,落在地上砸出一团褐色的泥泞:“臭小子!你又砸人!”
“看不惯,看不惯你就杀了我啊!”树上的花季郎嚎起来,“来啊,来抓我啊!”
“毛病……”白午低声骂了一句,又大声喊了起来,“你下来吃饭!”
“我不,我什么都不吃!”花季郎用力摇晃着树枝,树影摇动,沙沙地往下掉叶片,“娘老子死啦,死得好啊!娘老子死了,再也没人能管我了!”
白午急得上去对着树用力踹了一脚:“说什么混账话!”
“你管不了我!你们都没有!”那小孩死死抱住了树枝,仰着头大声喊叫起来:“你有本事把我杀了啊!你有本事把我杀了啊!”
白午咬咬牙,低声骂了句“死小孩”,拽着贺寿就走:“走,别看他了。”
贺寿回过头,似乎有些担忧:“可是,他好像没吃饭……”
“他自己会偷的!”白午故意放大声音,“好的不学,偷鸡摸狗倒是一做一个顺溜!给他做好的饭倒是倒得勤快,偏偏就要自己晚上去偷!一天到晚喊什么杀了我啊!最后连饭也没少吃——懦夫!”
一块泥巴从背后砸在白午背上,他默默停下脚步,回过头,异常平静地盯着挂在树枝上的花季郎,许久,仿佛是失望一般,他微微摇头:“花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贺寿听着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惊,被拽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着坐在树上一动不动的孩子,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几乎成了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