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翊站在原地,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笔直得甚至有些孤绝的背影,忽然间就明白了。
她不是不去,而是不能。
此时,傅先生有顶级的医疗团队,有正在赶去的傅家人。
她过去,除了守在ICU外徒增焦灼,于事无补。
甚至按照傅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她的不喜,她极有可能连守在ICU外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里,江清和明天还有考试,江明澈才刚从ICU转出来,更有陈清辉事件悬而未决……她若离开,这里的天便塌了。
夜风吹过,带着夏季的燥热,却吹得人遍体生寒。
张翊看着那抹身影,它像一根深深钉入大地的钢缆,独自绷紧了,承受着两端撕扯的巨力——
一端是远方生死未卜的爱人,另一端是眼前必须守护的至亲。
那过分挺直的脊梁,不是不痛,而是将所有惊涛骇浪都压成了沉甸甸的维系全局的压舱石。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张翊才收回目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自问,若易地而处,自己绝无这般将情感淬炼成钢铁的意志。
对温灼,他心中只余下全然的理解与敬畏。
温灼踏进住院部大楼,冰冷的空调风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夏夜的黏腻,却让心头的沉重越发沉甸甸的。
她在电梯口停下,对着光可鉴人的金属门板,仔细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将眼底所有的红痕与惊惶都压回心底。
然后又用力拍了拍毫无血色的脸,直到脸被拍得泛了红,像是有了点血色,她这才按下电梯按钮。
病房里,兄弟俩正在吃张佑宁带来的夜宵。
“姐你去哪儿了?”江清和听见动静,立刻抬头看向她,眼睛里带着询问。
江明澈没吭声,但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仿佛无声的探照灯,要穿透她精心维持的平静表象,看到她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
温灼知道,即便她伪装得再好,能瞒得过心思相对单纯的清和,却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敏感早慧、洞察力惊人的明澈。
“去处理了点事情。”她语气寻常地回答,对着张佑宁叫了声“张叔”,而后走到床边,目光柔和地掠过两个弟弟,“吃的什么?”
“南瓜粥和蒸饺!”江清和抢着回答,捏起一个胖乎乎的蒸饺递给她,“姐,你尝尝,张叔带来的,味道很不错!猪肉白菜馅儿的。”
温灼胃里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没有丝毫食欲。
但她还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顺从地凑过去,就着江清和的手轻轻咬住蒸饺,细细咀嚼后点头。
“嗯,好吃”
“就知道你喜欢。”江清和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笑得眼睛弯弯,又递给她一个,然后拍拍自己床边的位置,“你坐下来吃。”
温灼看着那递到眼前的蒸饺,胃部一阵紧缩。
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尖锐的刺痛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笑着说:“你先吃,我去洗洗手。”
她转身,步伐近乎仓皇地走向卫生间。
江明澈凝视着她的背影,眉心微皱。
卫生间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视线,也仿佛隔绝了她与那个必须坚强的世界。
温灼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住她骤然变得粗重且带着压抑呜咽的呼吸。
一抬头,镜子里那张苍白如纸、眼神破碎的脸便撞入眼帘。
眼泪瞬间决堤,汹涌而下,滑过脸颊,滴落在白色的陶瓷面盆里。
一股尖锐的绞痛猛地从胃部窜起,迅速蔓延至整个胸腔,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和肺叶,让她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