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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十月千票加更19)(2 / 2)

靠门那边住着几个和他一样的学生犯,其中一个叫谢尔盖的大学生,来自喀山大学,因为组织读书会被抓。

他又瘦又高,戴副破眼镜,镜片早裂了,只能用线绑着。

他总在低声和别人话,讲些什么“土地与自由”“人民的意志”。

除了学生犯,还有的就是普通罪犯。

角里有三个年轻人,是流浪汉,因为“无业游荡”被抓。

他们整天蜷在一起,像受惊的动物,眼睛空空的,没有光。

一个酒鬼睡在便桶边,他喝多了私酿酒,酒精中毒,手抖得厉害,话含糊不清。

还有个偷,才十七岁,手指灵巧,能在看守眼皮底下偷走他口袋里的糖。

契诃夫还见过一个女人,她不是这间牢房的,是隔女监的。

有一次放风时,他看见她站在院子那头,穿着破旧的灰色长裙,头发剪得很短,脸瘦得脱了形。

她盯着监狱高墙外的天空,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后来听人,她是个女教师,因为教农民识字被抓,被判了五年流放,去雅库茨克。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牢房里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胖子。

胖子自称叫彼得,是个商人,因为“税务问题”被抓。

他话很多,喜欢和人攀谈,尤其喜欢找契诃夫聊天。

“安东·巴甫洛维奇,你是大学生啊?真了不起。”

“莫斯科大学的?学医的?以后肯定是体面人。”

有时胖子会递过来一块不知哪儿弄到的糖,或者一片皱巴巴的烟叶。

“拿着,别客气。咱们在这儿都是难友,互相照应。”

契诃夫一开始还接,后来就不接了,他发现胖子问的问题很细。

“你那些同学,都怎么样?”

“你们平时都聚会吗?在哪儿?”

“你的同学们读些什么书?哪儿买的?”

胖子眼睛很,着着就会笑起来,眯成一条缝。

契诃夫很快就知道他是“乌鸦”,于是开始避开胖子;实在避不开,就只些无关紧要的话。

胖子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该问的话一句也不下。

这就是监狱的日常。

早上六点,牢门上的窗打开,看守扔进来一天的口粮:

每人一块黑面包,只有拳头大;一碗稀汤,只是热水里飘着几片烂菜叶和土豆皮。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有人睡觉,有人发呆,有人声话。

谢尔盖,去年亚历山大二世遇刺后,新沙皇加强了控制,抓了很多人。

“但我们不会停,人民总有一天会觉醒!”

契诃夫只是听着,不话。

他想起自己写过的那些讽刺品,嘲笑官僚,嘲笑神父,嘲笑那些麻木的市民。

那时候他觉得他的笔就是刀,能割开社会的脓疮;现在他知道了,真正的刀是铁做的,握在穿制服的人手里。

但他不后悔,他只是做了自己心中认为该做的事。

他只是担心家里,他想母亲,叶夫根尼娅·雅科夫列夫娜,那个总是忙碌、总是担忧的女人。

她身体不好,有风湿,冬天关节会疼。现在儿子被抓了,判了流放,她会怎么样?会哭吗?会病倒吗?

他想父亲,帕维尔·叶戈罗维奇,那个被生活压垮了的男人。

他酗酒,暴躁,但契诃夫知道,父亲心里还有一点骄傲——对儿子考上莫斯科大学的骄傲。

现在这骄傲碎了。父亲会怎么想?会觉得儿子丢了他的脸吗?

他想哥哥亚历山大。

那个永远醉醺醺的哥哥。他会照顾好家里吗?还是会变本加厉地喝酒,把家里的最后一点钱都喝光?

他想弟弟妹妹们,伊万、米哈伊尔,当然还有玛莎。

玛莎,他最聪明的妹妹。她会不会做傻事?会不会想办法救他?不,千万别!

契诃夫心里一紧,玛莎才十八岁,她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希望她平安,希望她不要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奥克拉纳会不会去找家里的麻烦?会不会搜查房子?会不会把父亲也抓起来?

这些念头像老鼠,在黑暗里啃噬他的心脏。

他翻了个身,脸对着冰冷的砖墙,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

想医学院的解剖课,想那些骨骼、肌肉、血管的结构。

想他写过的那些故事,想那个打喷嚏溅到将军头上的官员,想那个给有学问邻居写信的退伍军士。

文字。只有文字不会背叛他。

他在脑子里构思新的故事,关于这间牢房,关于这些人。

那个女教师,那个笑眯眯的胖子线人,还有谢尔盖,那个坚信人民会醒来的大学生。

如果他们都能活下去,如果有一天他能把这些写下来,如果能把这些都寄给索雷尔先生……

契诃夫闭上眼,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

午夜了。

(三更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