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比被敌人捅一刀还难受。
它们化作更细，也更密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过来，要把他们拖回那个名为“过去”的泥潭。
这是血脉的联系，是生养的因果，是他们作为“人”，和那个世界最后的牵绊。
顾剑辰的脚步，有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
他能“尝”到这些情绪。
一种微咸的，带着苦涩的，温吞的味道。
像一杯泡了很久已经凉透了的茶，不难喝，但喝下去，整个心都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这时，他掌心一热。
谢清寒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跟小猫爪子似的。
她的念头，清清冷冷地在他的识海里响起，霸道得不讲一点道理。
“你的未来，只有我。”
不是商量，是通知。
顾剑辰心里那点刚泛起的波澜，瞬间就被这一句话给拍平了。
他咧了咧嘴。
“师尊，你这占有欲，都快赶上我那个疯批系统了。”
他的念头带着一丝坏笑，“那我问你，你的未来呢？”
“也是。”她的回答，快得像抢答。
“也是什么？也是你自己的？还是……也是我？”他故意逗她。
识海里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布所有权的理所当然。
“是拥有你的我。”
顾剑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好家伙。
这情话说的，比他这个专业的乐子人还会玩。
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紧到骨节发白。
“收到。”
两人再次迈步，速度比之前更快，也更决绝。
他们从那些悲伤的、哀求的幻影中，大步流星地穿行而过。
那些代表着“亲情”与“血脉”的，最坚韧的丝线，在他们这句无声的宣告面前，也开始一根根地，无声断裂。
每断一根，他们的身体就轻一分。
每走一步，他们的灵魂就干净一分。
他们这是在用行动，向这个世界，向自己所有的过去，递交一份辞职报告。
不干了。
老子不伺候了。
这条路的终点，他将不再是谁的儿子，谁的弟子。
她也不再是谁的族人，谁的仙尊。
他只是她的顾剑辰。
她也只是他的谢清寒。
当他们走过最后一个模糊的幻影时，整个心魔回廊，所有的镜子，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彻底消失。
两人同时感觉浑身一松。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像是欠了一辈子的网贷，今天终于连本带利一次性还清了。
灵魂轻得要命，每一个念头都干干净净，再没一点杂质。
通透，圆满，自由。
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网线被彻底拔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世界，只有局域网，密码是彼此的名字。
前方的黑暗，像退潮一样散去。
心魔回廊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璀璨星海，出现在他们面前。
无数由纯粹的数据流、因果线、宇宙法则构成的光带，在他们眼前缓缓流淌，交织成一片大到没边的宇宙。
这里壮观，瑰丽，却又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每一道光，都代表着一条被写好的命运剧本。
每一颗星，都可能是一个正在上演悲欢离合的世界。
这里，就是那个“观察者”的服务器机房。
然而，在他们和这片星海之间，一个身影，正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由纯粹的光芒构成的人形，看不清脸，也分不出公母。
它就那么背对着他们，安静地站在星海之前，好像从宇宙大爆炸那天起，就在那等着上班打卡。
它的出现，没带来任何压力。
却让顾剑辰和谢清寒同时停下了脚步。
顾剑辰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光人。
“我靠，这是谁？最终BOSS出场了？这造型，B格挺高啊，就是有点晃眼。”
他扭头对谢清寒小声说，“你说，这是GM，还是管删号的客服？”
那个光人，缓缓转过身。
它没有五官，但顾剑辰和谢清寒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他们身上。
那道视线，冰冷，无情，不带任何情绪。
像一个程序员，在看自己代码里，突然冒出来的两个致命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