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刚刚那场互相舔舐伤口,分担痛苦的风暴,退潮了。
留下的是一片过于坦诚的,赤裸的灵魂海滩。
他们以为,已经见过了对方最糟糕的样子。
错了。
那只是前菜。
真正的硬菜,现在才端上来。
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他们融合的灵魂最深处传来,将他们刚刚拼凑好的意识,再次扯碎,拖向更深的黑暗。
这一次,没有记忆。
没有画面。
只有纯粹的,未加任何伪装的,本质。
顾剑辰被拽进了一个地方。
一个由纯粹的欲望构筑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
只有浓稠到化不开的,滚烫的暗紫色。
那是“占有欲”的颜色。
他“看”到了一座囚笼。
一座悬浮在黑暗中心的,用神金和星辰打造的华美囚笼。
笼子的每一根栏杆,都雕刻着最繁复的阵纹,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保存”。
保存笼中之物,万古不朽。
笼子里,空空如也。
但顾剑辰知道,那是为谁准备的。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主人,那个疯狂的创造者,是如何规划这一切的。
她要打断他的手,让他再也握不住剑。
她要碾碎他的脚,让他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她要用最温柔的灵力,日夜修补他的伤口,却又让他永远无法痊愈。
她要把他,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安置在这座笼子里。
永远地,只为她一人闪耀。
他的眼中,不能有苍生,不能有大道,甚至不能有他自己。
只能有她。
谢清寒。
这念头,不是一个想法,而是一种法则。是这个黑暗世界唯一的,不容置疑的真理。
任何正常的灵魂,在窥见这种足以被定义为“邪祟”的欲望后,都会本能地恐惧,逃离,憎恶。
顾剑辰没有。
他的灵魂,那道偏执的金色光芒,只是静静地悬浮着,观察着。
他甚至伸出了一缕意识,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座华美的囚笼。
冰冷,坚固。
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神明般的意志。
他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他刚刚才从她的地狱里走出来。
他亲身体验过,那种失去他之后,足以让神明都崩溃的,永恒的惩罚和空洞。
所以,她造了这座笼子。
她不是想囚禁他。
她只是太害怕了。
害怕那个空无一物的世界。
害怕再一次,亲手把他弄丢。
这座囚笼,不是为了锁住他。
是为了填满她自己那个,已经烂穿了的,巨大的窟窿。
这个疯子。
……
同一时间。
谢清寒也坠入了他的核心。
这里,没有囚笼。
这里是一座剧院。
一座宏大、空旷、冷清的剧院。
她独自一人,坐在唯一的观众席上。
舞台上,聚光灯打下。
灯光中心,站着一个人。
顾剑辰。
不,那不是她认识的任何一个顾剑辰。
不是那个倔强的小狼崽子,不是那个偏执的复仇者,也不是那个会抱着她撒娇的坏掉小猫。
舞台上的他,穿着最考究的礼服,优雅,从容,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微笑。
像一个悲剧作家,在欣赏自己最杰出的作品。
而那部作品,就是她。
她“看”到了。
看到了他,是如何将她的情绪,分门别类,贴上标签。
【愧疚】,是苦涩的铅灰色,适合在雨天品尝。
【心痛】,是带着血腥味的暗红色,后劲最大,能提供最高级的养分。
【占有欲】,是浓稠的暗紫色,是最好的调味品,能让所有痛苦都变得更加美味。
他将复仇,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演出。
他既是导演,也是唯一的观众。
他享受着每一次拨动她心弦时的战栗。
享受着看她为自己失控,为自己疯狂,为自己打破所有原则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变态般的快感。
他品尝她的痛苦,不是为了变强。
是为了确认。
确认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是真真实实,因他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