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风城大将军的男子并未身着甲胄,自从他受封武安君镇守大风城以来,他一直是这般锦衣华服的打扮,但是北渝众人却不觉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在的地方,天下无人敢犯,自然无须甲胄。
不比春秋名将的身经百战,龙悔自领军起,一生唯有两战。也是这两战,弥平了春秋相互攻伐的乱世,定下如今天下三国这数十年的安稳局势。
一战退南楚荆武卒,盈杀百里,直至天雄关。成名天下,受封武安君。
一战败西凉王亲征的大凉龙雀骑,裂土封侯,镇守大风城,达到人臣极点,无赏可赐。
那一年,他……
十八岁。
龙悔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不等龙钰出声,便轻轻转过身来。少年成名,这位原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冉冉将星,脸上却透着异样的沧桑,发丝更是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灰白老态,在夜风中飘**。
仿佛风光背后,那不为人知的寂寞。
兄弟许久未见,他打量了龙钰一会,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喜悦响起,“一年多了,倒是舍得回来了。”
龙钰十分尊敬自己二哥,行礼道:“在南楚,有些事耽搁了,不然年前就应该回来了。”
“拐了个西凉公主回来,这事耽搁的好。”龙悔亲昵的一锤龙钰的胸膛,“大姐若在,我们还能召集乐工,听着曲子吃火锅。”
“明日我想带她去上阳楼,二哥若是喜欢,可以一起来。”
龙悔摆手道:“上阳楼的朝阳美亦美,但十年朝朝暮暮,早已腻了。”
龙钰看着他刚刚凝望的黑夜深处,道:“但二哥十年北望,还是恋恋不忘。”
龙悔负手望着远方,语气微涩,“亢龙有悔,穷之则灾,这便是我的命。太早得到了太多,反而什么都留不住。”
龙钰看着斑驳灰白的长发,担忧道:“二哥,你要在这座城守一辈子吗?一年不见,你的情况越发严重了。”
“江湖子弟少年老。何况我是亢龙之命,物极必反,早衰是注定的。”北渝的武安君龙悔,平静道:“三千烦恼丝,早早白了头,也是好事。”
龙钰道:“十年边关苦寒,劳心劳力,终究是北渝皇室欠你的。若是你当年留在圣弦阁,不会老的这么快,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龙悔轻轻摇头,显然不愿意在过去的事上多说些什么。转移了话题,“前段时间,梅丫头出天章阁经大风城入南楚,我以为你会和她一起回来,没想到带回来的居然是一个西凉的公主。”
龙钰望着漫天星辉,沉默不语。
龙悔拍着他的肩头,安慰道:“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就不用多想。梅丫头是我们北渝的鸣雌亭候,拿的起放的下,用不着别人担心。你师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节哀。”
“多谢二哥。”龙钰也不是一味沉溺过去的人,回神道:“如今江山美人双剑齐聚,与圣弦阁主的剑约,怕是没有理由在推脱了。”
龙悔的手突然有些僵硬,道:“那你小心些,别伤着她。”
龙钰苦笑道:“那二哥不怕她伤了我。我有江山美人,她亦有始帝筝。这场剑决,我的胜算只有三成。若论相杀,始帝筝在手,天下没有她杀不了的人,二哥未免偏心太过。”
龙悔抬头望着北方,眼中满是柔情,轻声道:“我一颗心全都是向着她的,哪里来的偏心。”
龙钰愕然无语,果然自己二哥立场从头到尾,都坚定不移的站在她那边。
“二哥,这些年,她来看过你的吗?”
“没有。”龙悔摇头道。“人生哪里有那多的失而复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人生本就是如此,你以为人生漫长,能遇到很多人,但后来发现,其实有缘分的往往就那么一个。
“那你想过去看她吗?”龙钰追问道。
过去的回忆勾起深埋的哀愁,龙悔静默许久,道:“当初我们分开时,她说过。若有前生来世,愿你我生生不见,世世不识。此生再见,我必杀你。”
龙钰愕然,没想到当初的那段感情到了最后,不是此生不复相见,而是相见便是死别。
她用生死划下界限,逼他不能回头,也在逼自己不要后悔。
大爱大恨,大悲大喜,这便是圣弦阁。
龙钰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知道,既然她说了,那么再次相见,她便一定会杀了龙悔。
远处的护城河在黑夜之中,秀水如墨,映着漫天星辉与月色。
星河灿然间,忽有南风知意,吹皱满河星光。粼粼波光起伏,恰似那洛水河畔,初见时,她的盈盈秋眸。
“我有故人携秋水。”龙悔轻声吟道,像隔河相望的人,诉说着一份无论多么倾慕,也最终无法抵达的温柔。
“揽月星河入眉间……”
南风知意,却也难到西州。风起风落,吹不动相思,载不动情愁。
“五弟。”龙悔轻声呼唤,“这次剑约,无论胜负。你都替我带一句话给她吧。”
“二哥请说,我一定带到。”龙钰语气异常认真和凝重,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她的沟通。
龙悔望着北方,十年的朝朝暮暮,风吹雨打,相思花谢,终于在他心中结出了果。
十年之后,这朵花的结果,唯有一句。
“告诉她,我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