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龙钰亲启:
五弟卿卿如晤,近来可曾安好。
姐姐入楚已三月有余,初为人妇,实在是把姐姐累坏了。现在才有时间安顿下来,安心给你写一封家书。
皇家之中规矩本就多,楚国更是出了名的繁文缛节,白日里请安回礼就把姐姐折腾的不行,累了一天了,晚上还要被你姐夫折腾。
你这个大姐夫白日里正经好说话,**却是最不好糊弄,若不是不好好伺候他,他能如孩子般撒娇闹腾一夜。
出嫁前,是礼部的欧阳封这个老王八蛋说楚国大皇子成熟稳重,最会体贴姑娘,那个老贼一把年纪了,不禁打。你记得替姐姐把他们家那群儿子孙子都揍一遍。
嫁人了,做了楚国的媳妇,也不能像在北渝那般任性。姐姐的性子已经收敛许多了,弟弟肯定想不到,在北渝刁蛮任性,一众皇子躲着走的长公主。在南楚时,也会向着别人卑躬屈膝,说着讨好话。
世道比人强,弟弟不是女儿家,女儿家嫁人后的这些难处,说来弟弟也不会有多大感触,也就不与你多说了。只须记得,以后若娶了媳妇,便向对待姐姐这般,疼她宠她让着她。
自家媳妇宠坏了便宠坏了,旁人若笑话你,也不打紧,你一剑扫过去便是。
你自小没娘,虽寄养在母妃宫中,但常年在天允山学艺,逢年过节才回洛阳城。母妃也少有管你,一众兄弟姐妹里你和姐姐最亲,姐姐也最疼你,也最放心不下你。
出嫁之前,姐姐去了一趟天章阁,天章阁虽不为北渝皇室测算天命,但公主出嫁,便不属北渝,能得只言片语的天机。
给我测命的是那个梅清照的小姑娘,也就是你告诉姐姐,你喜欢的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人如其名,性子着实冷了一些,而且太过出尘,姐姐瞧着不太喜欢,姐姐更喜欢你找个世俗点,懂的过日子的姑娘。
写到这里,想着姐姐把弟弟你**这般暖心体贴的可人儿,便要便宜了其他姑娘,心里更不是滋味。
姐姐在楚国的日子还算不错,夫君虽和我姐姐所想的有些差别,但终归是个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人。
另外再与你说一事,你切不可告诉别人。
这事姐姐思来想去,天下间也只能和弟弟能说了。
这事姐姐说出来有些不知羞,但还是忍不住想说。
姐姐出嫁入楚,可第一个掀起姐姐盖头却不是楚国大皇子,而是在天雄关时,被一个陌生男子用长枪掀开。
那天,姐姐正坐在马车之内,正对嫁入之后的日子忐忑时。马车却突然停下,然后就听见队伍喧嚣不停,一众人撕喊着,‘保护长公主之类的话’,随后四周响起兵刃杀伐之声。
姐姐初以为是楚国悔婚,派人截杀,便不安掀起车帘,朝外看去。却见一个身躯英伟的男子,面蒙白巾,单枪匹马将羽林卫杀的人仰马翻,径直朝姐姐马车冲来。
说来不怕弟弟笑话,姐姐当时在想……
这人怕不是来抢亲的大盗吧。
这个念头一升起,姐姐心中居然不怕,反而觉得刺激有趣。你说要是原本和亲楚国的北渝长公主被一个大盗劫走当了压寨夫人。此后陪他走马江湖,浪迹天涯,这种人生,也分外有趣。
我看那名大盗一路杀了过来,便躲进了马车里。
随后没多久,那名大盗一枪扫开了车帘,用枪挑起了我的盖头。
那个时候,姐姐竟真有些心跳减速,仿佛洞房花烛夜面对良人一般。但随即,姐姐便好奇的打量着他,想好好看看,这个抢亲抢到北渝公主头上的大盗,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眉眼很是英朗,与弟弟你倒是有几分相似,他挑去盖头,看到姐姐,倒是惊呆愣神许久。姐姐看完眉眼,便想着他要是能拉下白巾,让我看看他的模样就好了。
他似乎听到了姐姐的心声,竟然真的扯下来了他脸上的面巾。他并非姐姐所想的络腮胡子,刀疤脸。反而是个面须白净,丰神俊朗的罕见英美男子。
姐姐那时想着,这人男子要是不做大盗,去当将军,将来必是一个能睥睨天下的盖世英雄
他似乎是第一次当大盗,只拿走了姐姐的红盖头,却没有抢走姐姐。
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大盗。
姐姐记得那个男子朝姐姐笑了。
可惜……
他笑的像条恶犬。
楚国二十三年桂月四,长姐信昭公主玲。
暮落夜临,夜尽朝出。
天雄关之内,一夜平静,没有起任何波澜。
楚倾便驾着自己的马车出关而去,也没有遭遇任何阻挠。
墙头之上,白袍将军看着缓缓驶出的马车和跟随在马车边的轻骑少年,眼神之中,满是欣羡。
离去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人。
有些话,他说了。
有些话,他终究没提。
龙钰没说,红妆少女看见白袍少年的时候,以为他大盗,想着是他若去从军,将来一定会成为名震天下的英雄。
白袍少年看见红妆少女时候,他已从军,想着如果自己真是大盗,便能抢了少女当媳妇,浪迹天涯。
如今少年已成盖世英雄,而少女却埋泉下泥销骨。
龙钰也没说,少女一直留着少年所送的小佩刀当作护身符,在人生的最后日子里,夜夜想起。
龙钰更没有告诉他,当赫连觞的玄甲军破开山水小园,擒拿那个已为人妻人母的女子,她自尽时……
用的便是那把小佩刀。
很多事,龙钰没有告诉他,因为不知如何开口。
昔日少年已成将军,镇守一方,至今未娶。
愧疚也好,痴情也罢。
龙钰不愿在他心中多添沉重。
他转过了身,跟随着公主殿下的马车,朝自己的家乡而去。
城头上,叶莫廷手里提着的酒坛子,不同往日。酒坛在手中轻轻摇晃了一阵后,才放到嘴边,细细慢饮,没有流出一滴。
随后放下酒坛,满脸陶醉。
身旁一名年过而立的副将见此忍不住道:“头,你又偷喝,要是被p;叶莫廷眉头一挑,得意道:“我天天拿着酒坛,坛中九日冷水一日酒,真真假假,他们怎么知道。”
副将是随着叶莫廷一路厮杀过来的生死兄弟,知道他的脾性,也不多劝,只是看着离去的马车,担忧道:“头,我们这般轻易放过凉凰公主,若是上面查下来,怎么办。”
叶莫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这些,随手掏出两份书信递过,继续饮酒。
副将拿过书信,看到上面的封口,瞳孔微缩,惊愕道:“这是汐公主的盛雪银刃的刀柄印,放她离开,是汐公主的意思。”
叶莫廷嘿嘿笑道:“你在看看第二封。”
副将立即继续翻看第二封书信的封口,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印章,这枚印章鲜少在楚国使用,但如今却是无人不知。
因为这个是赫连铮的私印。
副将拿着信封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这是如今陛下还是皇子时的青龙印章。”
叶莫廷道:“章华台的事,我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汐公主下令放行,我不意外。倒是我们这个新陛下有意思,自己的未婚妻和别人男人走了,他居然忍得住气,开关放行……”
副将连忙打断道:“头,你喝多了。”
叶莫廷闷声狂饮了一口酒,道:“若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自然应该牢牢抓住手中。你喜欢她,便确定自己会给她最好的,若是放手让她和别人在一起,未必幸福。”
副将知道身边人并非在说深宫之中新帝,而是在说自己,悔恨当初。叹气道:“头,你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娘了。”
叶莫廷苦涩道:“不用找了,等着那位新陛下给我赐婚吧,不然朝野上下,他们都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