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汐一声令下,岁羽宫前风云再起。
本以为胜券在握的赫连觞陡然一惊,抬头望向前方。却不是看立于最前的赫连汐,而是看着躲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女子。
鸩姬楚倾。
这便是你最后的局吗?
他微眯眼眸,只是一个好局,真能有一个好结果吗?
赫连觞冷眼一瞥身侧虽然被下令却丝毫未动的御林军,扬声道:“三妹,御书房之内,你们的阴谋早已败露,假传圣旨,倒行逆施谋害储君,为祸宫廷。你以为现在,御林军还会听从你的调遣吗?”
御书房之局,赫连觞利用御林军破局,在御林军眼中,楚倾早已是不折不扣的谋逆的之人,令她失去一切主动,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
既已行到水穷之处,如何坐看风云起?赫连觞心中冷笑,如今的局势,不过是她最后的挣扎不甘罢了。
至于那个结果,早已了然。
她的名字,注定被冠于叛逆之名,遗留后世。
眼见御林军丝毫未动,赫连汐神色微怒道:“太子,你派人毁去无忧仙果,让三哥重病昏迷不醒,以此诱发父皇心疾。令皇宫失主,你好进军夺取天下大权,究竟是谁祸乱宫廷。”
赫连觞长剑驻地,御林军动向不明,他一时也不好下令,只能冷声辩驳道:“吾乃楚国太子,是楚国皇位的第一继承人。父皇更赐我遗诏,言明百年之后,将皇位传于本太子。我又何必玩弄心机,摆弄阴谋。”
赫连汐怒火更盛,斥责道:“父皇为何赐你遗诏,你我心知肚明。如今你暗害三哥,令父皇呕血昏迷。此刻他们二人生死不知,你有何颜面用父皇赐你之遗诏。”
声声指责,刺入赫连觞内心阴暗的痛处。他的表情略显狰狞道:“御书房谋杀本太子不成,现在便准备嫁祸吗?”
“倘若你问心无愧,为何一二再而三的攻打岁羽宫。不就是为了确定父皇与三哥的情况,虽然你两战皆败,但也确定他们无法醒来。因为他们若在,便不会让局面演变至如此,所以你才敢肆无忌惮,携兵马逼宫。”
赫连觞微微吃惊,没想到一向好武的是三妹能将局面看的这般透彻。不过在看到她身边的楚倾之后,随即释然。
将满身污秽归咎己身,不作辩解,隐于幕后。而把赫连汐推到台前,作为楚国最具威望,同时也是楚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她的话,自然比楚倾更有说服力。
可一个赫连汐,又能改变什么。赫连觞冷笑道:“你们说本太子谋害父皇,可今日却是你们盘踞岁羽宫,携天子以假诏篡位。本太子进军岁羽宫,乃为清君侧,护驾而来。究竟是谁谋逆作乱,谋害三弟与父皇,一眼了然。”
“你……”眼见赫连觞颠倒黑白,本就不善言辞的赫连汐顿时语噎,心中怒意难静,不顾自身伤势,下意识就要持刀冲上去,却被冷风之中一只冰凉的手按住刀柄。
冰凉的手,让她的心渐渐静下。那只手的主人,越过她的身边,望着台下众人,搅动风云的女子浑然无惧,泠然道:“汐公主入岁羽宫,乃为楚帝亲自下诏护驾,司马门守将守军皆可作证。倒是想问太子一句,擅闯司马门,可是谋逆大罪。太子就算是为清君侧,又何必屠杀殆尽。或者你是为了此刻陷害汐公主,毁去一切人证。”
楚倾开口,如一把尖刀利剑,直抵要害赫连觞要害。
赫连觞微微皱眉,此刻他终于明白楚倾为何弃守司马门。司马门之后,章华台皇宫确实无险可守。
可人心,才是最大的险关。
她以身作饵,确实背负了所有罪名,可与他缠斗至今的自己,不也沾染着一身污秽。
司马门守军与御林军同属一系,王左仁早就对赫连觞私自屠戮司马门有所不满。此刻再听楚倾之言,更是面露迟疑警惕之色。
赫连觞皱的更深,原以为楚倾早已回天无力,可到这最后时刻,才发现这个女子布局,处处皆留后手。
此刻收关,竟然是如一张大网,将自己困锁其中。
赫连觞深思之后,开口道:“父皇病危,又被你们挟持,司马门守军却将本太子阻挠在司马门之外。本太子为救圣驾,有从急之权,有何不妥。”
“既是为救圣驾,为何不第一时间通知御林军,反而是派封君兵马前来攻打岁羽宫。让一众封君救驾,乱军之中,太子不亲自坐镇。就不怕损伤龙体,太子的心中,真有陛下安危吗?”
封君与楚庭之间的嫌隙,天下皆知,此刻被楚倾翻出,更是怵目惊心。
“凉凰公主假诏御书房,本太子只能派封君去探知岁羽宫虚实,何来私心谋害父皇之说。何况封君乃我楚国之臣,不似凉凰公主,却是西凉乱我楚国之间者。”
间者,左传谓之谍,谗言异心乱国也。
楚倾却是丝毫不在意这些,她用手中合起的雪妆小扇,一扫肩头乱发。此刻寒风涌动,青丝飞扬,冷声道:“封君兵马攻打岁羽宫,欲谋害楚帝,却被汐公主护驾击溃脱逃,不敢逗留皇宫。太子却说他们只是试探,既然如此,敢问太子此刻封君何在,是否……”
小扇于她手中一转,如利剑直刺赫连觞,一剑穿心而过。
“已被太子殿下灭口。”
冬日冷风回**,起伏不停,拂过今日的章华皇宫,却满是鲜血腥味。
无论是在岁羽宫下,司马门前,还是那昭明门中……
赫连汐终于楚倾为何要他对那些封君围而不杀,可她依旧不明白,为何她这般肯定,太子会为自己动手,除去那些封君。
而赫连觞此刻心中却满是惊叹……
封君荼毒楚国多年,原以为赫连汐这般嫉恶如仇的必定不会留守,想借她之手除去。然而却被楚倾看穿布局,刻意放过,而转为白灵琥昭明门下截杀。
司马门下和昭明门中的屠杀皆出自自己之手,此刻死无对证,赫连觞又要如何辩解。
可笑的是,那些人,是自己所杀。
楚倾的局,总是这般诡异莫测。他人布网,还可破局,可作茧自缚,如何脱身。
原以为御书房之局之后,胜负已分,可眼前女子却能将一败至斯的残局延续到这般地步,如何不让人叹为观止。
可惜……
终究是徒劳。
因为你为西凉公主,一介外人。
而我为楚国储君,一人之下……
“鸩姬楚倾,你假借联姻为名,蛊惑皇子,谋逆宫廷,乱我国政。你在御书房之内假诏谋害楚国太子,罪证确凿,此刻还在颠倒黑白,想要让我们兄妹相残。本太子乃为储君,司马门与封君一事,本太子自会向父皇解释。何须与你这个异国间者,多做解释。”
夺嫡之争不同宫斗,最重要的不是谋略,而是……
权势。
赫连觞一指楚倾,下令道:“此女乱我楚国,王左仁,你还不动手吗?”
王左仁沉吟许久,最终下令道:“将凉凰公主拿下。”
身为御林军自当听从皇令,此刻楚帝生死不知,在赫连汐与赫连觞之间,御林军只能选择握有遗诏的正统储君赫连觞。
因为楚国御林军,只会站在皇权之畔,而皇权,便是男权。
所以无论是楚国公主,还是西凉公主,都不是他的选择。无论楚倾如何舌绽莲花,权谋百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身为女子,便是最大的弱点。
这是千百年来,天下人强加给女人的不公命运。
因为你是女人,便该如此。
因为你是女人,便该委屈求全。
只因为你是女子。
只因为他们说,这就是女人的命。
这一点楚倾早已知晓,否者也不会放置御林军不用,而伏杀御书房。因为只有让楚国没有选择,他们才会让女子为帝。
楚倾,不信命。
不信这所谓传统,所谓道德,所谓天下,给她安排的命运。
可自己,终究是输了。
眼见御林军兵马如潮水汹涌而来,赫连汐长刀横握,如一叶小舟挡在她的面前,怒不可遏。
“谁敢伤她。”
王左仁却稍做迟疑,身后赫连觞却依旧开口道:“汐公主既然自甘堕落,与叛逆之人同流合污,一并拿下。待我禀明父皇,再行定夺。”
王左仁此刻心意已定,当下拔剑朝赫连汐攻去。
“汐公主,得罪了。”
赫连汐大战之后,本就有伤在身,早已疲惫不堪,竟被王左仁攻的节节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