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也喜欢花灯吗?”
楚帝摇头道:“你的母亲很喜欢,曾经朕还给她做过一对。”
楚帝口中的,自然是赫连铮的生母,妍妃。
对于那位只有画中见过的母亲,赫连铮毫无记忆,也不知如何开口。
楚帝也未继续提及那个一直活在自己记忆中的女人,看着眼前宫殿,是人皆有偏爱,楚帝也是,他对赫连铮的好,似乎没有一个尽头。
“你可知这座的宫殿,为何名为岁羽。”
赫连铮答道:“羽虫神俊,一岁一羽,父皇是希望儿臣长命百岁。”
楚帝摇头道:“除此之外,更因为白麟授课,你曾说过欲学楚庄王,不鸣则以,一鸣惊人。吾儿有志,父皇自是欢喜。岁羽者翙也,诗经曰:凤皇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但父皇更希望你有一日可以走出这岁羽宫,飞出去看看楚国的大好河山。”
赫连铮看着眼前的壮美皇宫,也是这天下最精美的牢笼,喃喃道:“城高墙阔,飞的出去吗?”
“朕欲封你为逍遥王,让你离开章华台,远离是非,封地就在江南。你若喜欢,可以带那位西凉公主一起去,有她在你身边,朕也放心。西凉王那边,父皇会给他一个交代。”
“若她不愿意去呢。”
楚帝调侃道:“江南风景很好,你可以骗她去。”
卷入漩涡,早已身不由己的赫连铮苦笑道:“太子会同意吗?”
“觞儿既然肯将无忧仙果交出,他心中还是容得下你与汐儿。”楚帝转身看着徐徐落下的夕阳,感叹道:“你的寒疾能够痊愈,朕余愿已了,剩下的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往后在泉下遇到她,也算有所交代。”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母亲早已轮回。”
楚帝轻轻摇头,“她说过会等我。”
风声呼啸的耳畔,似回**着她的声音,凄凉迷离。
“妻守黄泉路,待君同轮回。”
赫连铮看着父亲沧桑的面容,不知如何安慰,生母研妃与父亲之间的故事,早已如同那片夕阳西坠,且不在升起。
当年的知情者已经寥寥无几,自己的养母贤妃自然是知道的,但赫连铮年幼时并无兴趣,因而没问,长大懂事后便不敢问。因为他知道让贤妃诉说,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另外一个女人恩爱,该是何等的折磨。
何况感情与回忆,只有对相爱两人而言,才有珍藏的意义。对于外人而言,只是故事而已。
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赫连铮心中感慨。
也许很多年后,自己也只能守着与她之间的回忆度过一生。
夕阳落幕,章华灯火逐渐亮起,楚帝望着眼前的万家灯火,宛如漫天星雨,道:“几个孩子里,除了觞儿已经完婚,你们都还孑然一身。只是婚姻大事,由父皇出面,便成了国之重事,反而不美,父皇怕是见不到你们成家立业的那天了。”
知晓父亲心疾的赫连铮担忧道:“父皇保重龙体。”
生死早已看透的楚帝洒脱道:“秦皇汉武,天骄一般的人物都归于尘土,何况朕。听说霜儿和越家那小子住在了一起?”
突然提起这事,赫连铮有些尴尬道:“二姐历来有分寸。”
“霜儿眼光为父自然是信的过,但楚国东越之间的过节,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几日让霜儿带他来见朕。”
赫连铮失笑道:“父皇刚刚不还说,婚姻大事,父皇插手,反而不美。”
得知女儿出嫁的父亲总是心情复杂,楚帝也不例外,忧心道:“嫁女儿这事,吃亏的很,总归是要替霜儿好好看看。霜儿是个很能吃苦的孩子,为了他甚至不惜在冷宫重住了大半年。朕怕她什么苦都自己吃,委屈了。”
“此事儿臣会派人与二姐说,二姐历来很有主见,父皇不用过多担心了。”
楚帝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叮咛道:“答应朕,痊愈之后,不要和觞儿争。王室为夺嫡的血已经流的足够多了,也不要汲汲营营在权力之中。”
赫连铮低声道:“儿臣记下了。”
此刻夕阳已完全落幕,章华台中灯火亮起,满城烟火,彻夜通明。
楚帝望着这座城,这位立身在天下之巅的男人感慨道:“父皇这一辈的不圆满,终归会寄托在下一代身上。等你以后成为父亲,就明白此刻父皇的感受,父皇不希望你走相同的人,成为同样的人。”
这时远处大太监陆鹤龄匆匆走来,恭敬道:“陛下,太医院和丞相已经检验清楚了,太子送来的无忧仙果并无问题,今日便可入药。”
楚帝微微点头,转身对赫连铮道:“入内吧,丞相等会便会将仙果送来,今日便在这岁羽宫中入药。往后,你就能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去爱你相爱的人,做你想做的事情。”
“是,父皇。”
楚帝起身朝岁羽宫而去,显然是要亲自看着赫连铮服药。
赫连铮望着自己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有些佝偻的背影,默而无言。
这些年,是楚国这片江山压垮了他,还是心中的那片绕指柔,赫连铮不知道。但他心中清楚,自己的父亲已经不再伟岸……
也无法再保护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