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道:“既然故国不存,故乡不在,为何这些年不把他乡当故乡。太子殿下对姐姐,那是极好的。”
“卑微的野草,生长在地上不被人踩死已是幸运,怎么奢求繁华大地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何况我与他之间的沟壑的,不是谁对谁好,就能弥补的。”
“您为太子妃,何来卑微。”
越若微淡然道:“一个人尽可夫的太子妃。”
“您与四皇子只是婚约,并未正式完婚。”
越若微平静道:“完婚与否,对于一段感情而言,并不重要。心有所属,才是真的归宿。”
“太子……”宋怜小声试探道:“比不上四皇子吗?”
“他要怎么做,才比的上一个死人?”
越若微平淡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苦涩滋味,“当年东越灭国,楚国关陵铁骑破城之时,你知道我那位昏庸无道,终日沉迷美色的父皇在做什么吗?”
宋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听我母亲说,当时父皇提着那把不亚于越王古剑的夫差矛,正在将他后宫中的一个个妃子刺死。为的只是不让她们落入楚人之手,成为别人的玩物,影响自己死后的名声。当时怀着三个月身孕的母亲,躲在冷宫之中,才逃过一劫。”
宋怜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亡国帝王屠戮后宫,放眼春秋九国比比皆是,并非只有东越。
男人会因为和人**而沾沾自得,却也将妻子与他人有染视为奇耻大辱。
这本就十分矛盾。
而男人通过一个女人,侮辱另外一个男人。
也显得可笑。
但现实就是如此,女人在乱世,不过是一件辗转的玩物。
“东越亡国后,楚帝为显仁德,招抚人心,将东越皇族迁往章华台好生安置。母亲挟裹在其中,一路上却也吃了不少苦。到了章华台后,母亲谦卑小心的活着,最后生下了我。”
越若微突然笑了笑,看着宋怜道:“你知道我的母亲,为何给我取名若微吗?”
宋怜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看似平凡,宛如野草一般随处可见,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不由姿态谦恭道:“不知。”
“因为我母亲常说,人之死,大多在不知敬畏。”
这句似有所指的话让宋怜心神颤动,道:“太子妃如今的地位,已不需要对任何人敬畏。”
“是啊,我早已不用敬畏了。”越若微的笑容惨淡,继续开口道。
“因为我早就想死了。”
言及生死,她声音依旧淡然平静,宛如死水,不起波澜。
宋怜不知道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惶恐道:“太子妃风华正茂,太子对您更是宠爱有加,太子登基后,您更是楚国皇后……”
越若微轻声打断,声音像是回**在过去的哀歌,“他曾经让我真正的活着,但如今却也让我真正的死去。我这一生,得到的太多,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宋怜不在言语,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由心恐惧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人。
越若微没有理会身边人的心思,自顾自的说道:“这些年,母亲终于活得像个人,可我已经不像人了。四年前玄武门之变后,我就该死了,可没人敢杀我,连我自己都不敢。”
冬风凌冽,花园中姹紫嫣红开遍地,如今越显萧瑟落寞。
草木凋零,美人迟暮。
她未老,心已亡。
越若微静静的看着宋怜,清澈目光如水明镜,倒映出宋怜隐藏在心中深处的真正模样,声音依旧那样平静而淡然。
“你敢杀我吗?妹妹。”
宋怜死死咬牙,不让自己失态出声,一股寒意从心底不断涌向。
一个能在章华台安然长大的亡国公主,又被四皇子赫连昀和太子看中的女人,怎会如她的表象一般平庸无彩。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到的,关于这位太子妃年幼时的只言片语。
了禅寺无因大师曾在章华台讲禅,说法阅人无数,曾经见过这位幼年时的太子妃,为她留下一首佛偈。
“心如止水,映众生像,尽知,则……无动于衷。”
终于明白她为何能如此平静的的宋怜抬头看着越若微,苦涩笑道。
“原来姐姐早就知道,妹妹是为杀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