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只好厚着脸皮询问道:“丞相,此事依你看……”
殷殷期盼下,白子麟只得抬头,迎上楚帝希冀的目光,无奈道:“此事也并非不可,楚国国力在西凉之上,皇上亲迎,世人只会说皇恩浩**,又何来的纡尊降贵之说。何况皇上亲迎,凉凰公主受此大恩,想必铭感五内,之后皇上若有处罚,她想必也是无怨无悔。”
楚帝笑道:“丞相之言,正是朕之心声。”
帝王和丞相一唱一和,上官苏弘虽觉不妥,但也别无他法,只得道:“那就依丞相之言,明日百官与皇上亲迎。”
楚帝心情大好,点头道:“如此甚好,既然诸事已决,今日大朝就到此为止。”
说完,立即起架回宫,百官作礼送行。
楚帝走后,百官也起身离开,上官苏弘一路随白子麟到殿外,方才开口不悦道:“丞相,皇上自那场变故之后,玩心之气甚重,我等身为人臣应该多加警惕才对,怎能一味纵容,随皇上一起胡闹。”
白子麟年纪轻轻便身处高位,却是少年老成,没有一丝娇燥之气,苦笑道:“上官兄莫要发火,此事若是以一国之尊去看,确实胡闹。但若是以老父之心去体察,也就并非如此了。”
同样身为父亲的上官苏弘一时愣神。
白子麟悠悠一叹,声音苍凉,“苏兄,皇上膝下四子,但二皇子作为你也知晓。如今也只剩小铮一人体己,一位老父想亲自迎接自己儿子,儿媳回家成婚,又有何错。小铮寒疾难愈,不知何时殒命,若是错过这次,往后,皇上恐怕此生再无机会了。”
仁心帝王,子嗣却相残至此,上官苏弘心中同感悲凉,郑重拱手道:“今日是臣下失言,皇上苦心,唯有丞相心意相通,一人觉之。”
白子麟随意摆手,表示不用在意,道:“既然已经下朝,又何必多这些繁文缛节。听闻你家中那位小神童如今弃佛回家,还带回了儿媳一位,有情人终成眷属,想来大婚在即,可喜可贺啊。”
上官苏弘微带笑容,老来父母那里有不喜欢儿子回家,承欢膝下的道理,道:“成婚还早呢,不怕子麟笑话,当初她舍游仪而去。令游仪一人受尽相思之苦,最后更是出家为僧。如今回头,游仪能接纳她,老夫却仍然有心结。”
白子麟心有所感,劝道:“情如饮水,冷暖自知。苏兄是过来人,应该知晓,情之一物,自古就是一份难清难了的债。值得不值得,不由得别人去说,须得自己尝。”
上官苏弘摇头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当马牛。不说小儿之事了,情之一物,子麟虽是真知灼见,但自身不也理不清。”
白子麟自嘲一笑,右手自然而然的一摸腰间,他腰间佩戴有一块环形玉佩。玉佩缺口一端,却是一块玉玦,结带却是女儿家常用的鸳鸯绦。
玉玦,诀别也,文人之间别离多有赠送,但虽然佩戴却被视为不吉,多用于珍藏,南楚文人多喜佩戴玉环,意喻还也。
玉玦诀别,鸳鸯结却是喜庆成双,如此佩戴,显得不伦不类,但白子麟却习以为常,轻轻抚摸玉玦之上的纹路,略微凸凹的转移话题问道:“太子如今如何了。”
对于这位弑兄杀弟的朱雀才子,上官苏弘心中亦是有几分恐惧,如实答道:“江安水灾,太子正在巡视赈灾,怕是赶不上这次婚礼了。”
对于自己四位徒弟中最出彩的弟子,白子麟亦是心情复杂。儒家立身之本,一曰仁,二曰义,虽有迂腐之处。但只取权术而用,不怀仁心对人,日后为帝,对于南楚是福是祸,难以预料。
白子麟似是松了一口气,长叹道:“回不来也好。”
对于皇室之事,上官苏弘不敢沾染,转言问道:“此次三皇子的婚礼,皇上似乎有意大肆操办,依丞相看要给凉凰公主怎么样的婚礼制仪妥当。”
说起楚倾,白子麟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正色道:“婚礼用太子妃之礼制,封号早些定下,礼乐章程尽量快一些。迟则恐生变故。西凉公主随身带有五百大凉龙雀骑,到时派兵以犒赏为名,暗中制约。只要扼其咽喉,就算此女有通天之智,无武力相佐,也是徒劳。另外调动章华守城精兵维持城中秩序,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皇子娶妻,太子妃之制最为尊贵,赫连铮只是普通皇子,本就有捷越之处,后面铺排更是如临大敌,上官苏弘少见白子麟这番姿态,不由问道:“只是一名异国公主,如此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一些。”
白子麟微微摇头,神色肃然道:“你可听过鸩酒。”
上官苏弘眉头轻皱,见四下无人,才敢小声回答道:“鸩酒之毒,天下首屈,将鸩鸟之羽拂于美酒之内,酒香酒色不变,但喝者顷刻之间五脏俱溃,七孔流血而死,此酒一直是皇室赐死上品,丞相何故突然问起。”
白子麟幽然冷言道,“那位西凉三公主,在国中被人冠与鸩姬为名,却能以凉凰之姿出嫁,这样的女子,不能以常理度之,不得不谨慎小心。”
上官苏弘见白麟说的如此坚定,也知晓事态严重,立即答道:“臣尊令。”
白子麟微微抬头,眼神仿佛越过飞檐殿角,看到了那名从来未见过面的女子。
无论是鸩,是凰,嫁为人妻,楚国便是最后的牢笼,这天,无振翼高飞之处。
这便是从古自今,多少和亲公主的血泪和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