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传话的是小丫头卉儿,“老太太正跟三少爷说话呢,聊得很高兴,听说何姨娘留在这里还没走,就让姨娘一起过去,跟三少爷陪着老太太一块儿吃饭。请萧二姑娘和姨娘也过去,大家一起热闹。老太太还让厨房加了几样菜呢,发话说都过去,谁也不许不去。”
屋里几个人对视一眼,答应了下来。
馨宜帮着李姨娘穿戴好了,大家收拾收拾一起进了上房。
老太太日常吃饭就在暖阁,这回人稍微多了几个,就把饭桌摆到了宽敞的宴息室里,几个人进屋时,谢三少爷正扶着老太太往桌边座。老太太笑着招呼馨宜等人一起坐,李姨娘和何姨娘怎么敢上桌,平日里只有夫人们才能跟老太太同桌,她们做妾的按规矩不能上。
于是两个人推辞,老太太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要真按规矩来,我这几个儿媳妇也都不能在我跟前坐着吃饭,都得好好站着给我端汤夹菜,服侍我一个人吃。我最近是越发不耐烦那些规矩了,就喜欢人多吃饭,吃着香甜,你们都坐吧。”
琼芝领着丫鬟们添凳添碗筷,扶着馨宜几个人全都落了座。两位姨娘都很拘谨,小心翼翼地举筷,谨慎地吃着,多半时候都在陪老太太说笑。
老太太道:“你们真是小心太过,这有什么呢,我难道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们不成。好了,我也差不多吃饱了,先离席,你们不用起来,安生吃饱了再进来陪我说话。”
谢三少爷起身陪着老太太进内室去了,两位姨娘连忙飞快地吃了一些饭菜,跟馨宜一块儿起身,要到内室去。只是还没离开桌子,忽然屋里头一声惊呼。
“老太太,怎么了!”
接着是谢三少爷惊叫着呼唤“祖母”,吓得何姨娘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内室。
馨宜这边扶着李姨娘连忙也进去,刚进屋,先进去的何姨娘已经被两个丫鬟给按在地上了,琼芝大声呵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给老太太下毒!来人,快把她给拖出去!”
何姨娘惊得一脸惨白,大声喊“我没有”,但是没喊两声就被帕子塞了嘴巴。两个婆子被喊进来,几个人把不断挣扎要解释的何姨娘给拽出了上房。
馨宜也是吃了一惊,在何姨娘被按倒的那一刻就去看谢三少爷,怕孩子被吓着。但是她惊讶地发现谢三少爷虽然一脸着急,还对老太太说着“我姨娘什么都没做”之类的话,但是,那着急的感觉非常肤浅,不走心。
馨宜愣了愣,相继观察谢三少爷、琼芝、老太太等人的神情,忽然在何姨娘被拖出去的时候飞快明白了什么。
她拽住了要上前说情的李姨娘的衣角,摇摇头,示意李姨娘别插手。
外头传来何姨娘被带走的动静,很快就消失了,听起来像是把何姨娘给带进东厢房里去了。馨宜上前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声音比较大,还带着急切。
琼芝也很大声地回答说:“老太太吃了何姨娘送来的点心,竟然中毒了,何姨娘真是胆大包天,想必是为了三爷的事情报复老太太呢!幸亏钱大夫还没走,在后头斟酌方子呢,快,赶紧请回来给老太太治病解毒啊!”
馨宜这才知道钱大夫还没告辞,人在后罩房那边呢,不一会儿就匆匆被叫进了屋子里来。
李姨娘看到这一切有点蒙。
老太太哪里中毒了,明明是好端端地靠在椅背上坐着呢,什么症状都没有,可不跟她上午似的又吐又晕的,到现在都还虚着。而钱大夫进了屋也没上前看诊,只是被吩咐着坐在那边。姨娘被带走的谢三少爷不着急,老老实实在老太太下首坐着。老太太还让她坐下歇着,说:“你上午受苦了,这时候肯定还不舒服,别累着,快坐下吧。”
馨宜朝她使眼色,李姨娘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这是在假装中毒?
但这是为了什么呢?
想起馨宜方才在厢房那边说过的什么“引蛇出洞”,李姨娘纳闷,难道这样就能把蛇引出来不成?背后的人若真的觉得自己得手了,还不悄悄地藏起来,怎么会出来呢……
琼芝带着一个丫鬟,进进出出地端水拿药,不时着急地叫唤几声,而屋里头这几个人,老太太、馨宜、李姨娘、谢三少爷,还有钱大夫全都安稳坐着。
没过多久,府里其他人听说了这边的事情,大夫人、二夫人、四夫人相继赶来,后来谢四爷也从外头回来了,掌灯时分谢二爷也下衙回来了,都到了老太太这里。赐恩伯因为被馨宜砸了之后一直关门养伤,倒是没来。
只是众人都被拦在外间,不让过东边这两间屋子里来,说是老太太吐过之后不舒服,不耐烦看见人,大夫也叮嘱要屋里清静些让老太太休息,于是大家都不敢进内室,不时问进出的琼芝老太太怎么样了,都很着急。
过了一阵子,钱大夫从内室里出来,就被谢二爷和谢四爷叫过去问情况。钱大夫说的症状和解毒的法子,跟之前和馨宜说的类似,只多了一条叮嘱,说老太太需要安静将养,千万别现在去打扰她,让她好好养神,把最危险的今晚度过去。
这个表述让众人非常紧张,上回老太太被赐恩伯气得中风发作时,钱大夫都没这么郑重叮嘱过,难道这回比上次还危险?
谢二爷坚持让钱大夫留在府里别走,随时观察老太太的情况,钱大夫答应了。
然后,过了一刻钟,馨宜扶着李姨娘从内室走出,告诉众人老太太的意思:“……让把何姨娘连夜打发去祖籍老家,不许她再回来,立刻送出城,老太太不想再看见她了。三表弟留在这里,老太太以后要亲自教养他。这件事请二舅舅即刻去办,这是老太太的意思。”
谢二爷就随着馨宜出了门。
只是到了外头,馨宜给谢二爷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进了关押何姨娘的厢房之后,屏退看守的人,馨宜低声把真实情况给谢二爷和何姨娘说了。
谢二爷脸色一直很不好看,眉头皱着,让何姨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是听说自己不是被愿望的,何姨娘倒是暗暗松口气,要不是谢二爷在跟前她几乎要喜极而泣。
“你去吧,这件事我来办。”谢二爷最终道。
馨宜便行个礼退出去。
跟李姨娘回了对面的厢房之后,随即看到谢二爷叫来手下把何姨娘带出了厢房,何姨娘还捆着,堵着嘴巴,是众目睽睽之下挣扎着被带走的。
李姨娘深深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馨宜扶着她躺回到**去,让她休息。到了二更天左右,谢二爷从外头回来了,径直进了上房去跟老太太禀报处置何姨娘的事,这回倒是被允许进了内室。
等他出来,就让众人都散了。
“母亲这里由我跟钱大夫守着,今夜你们先回去休息,看看若是不妥,明夜还需要人守着的话,再换你们。”
众人一听这是要长期伺候病床的意思,都惊愕地问怎么情况如此严重,谢二爷也没多说什么,三言两语把人都给撵走了。他现在地位不同以往,在家里越来越有权威,众人也只得听他的安排。
等人都走了,谢二爷把老太太这里伺候的仆妇们也都遣回去休息,不让人人都跟着熬夜,只留了几个丫鬟在外间值夜,他跟琼芝在屋里头。
跟前没有外人,谢二爷低声对老太太说:“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只等有人露出行迹。只是儿子不得不说一句,您其实不必这样操心,交给儿子来办就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老太太淡淡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说:“你其实是想说,这点小事,以你平日里查案办案的手段来说,不多时就能查出来,何必由我亲自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子大费周章呢。”
谢二爷默认了。他就是这么想的。
一个妾室做的点心不妥当,还送到了老夫人跟前……这种腌臜事在豪门贵户里其实挺常见的,只是谢家一直有老太太坐镇,以前类似的事很少发生过而已。而这种小事,精明点的当家主母都能悄悄摆平,连谢二爷都不必出手的,何况是由老太太亲自出面。
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谢二爷虽然一切都按着老太太的安排做了,但心里不以为然,一时只觉得是母亲年纪大了,而且不经常处理这种事,所以手法粗糙,方式也糊涂。
老太太看着身板笔直气度不凡的庶子,叹口气。
说:“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咱们把家给分了吧。”
谢二爷大吃一惊,惊愕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