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庶弟这样折磨他,竟然只是为了好好睡觉?
这个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恶鬼!
赐恩伯现在毫不犹豫地相信,庶弟可是随时杀了他。而之所以现在不杀他,大概是因为这个地点不合适吧。
若是以后他在家门外被这个弟弟捉到,关到没人知道的地方,也许……他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其实,刚才杀了你也没什么,我的人手段高明,可以让你没有伤痕地死掉,而且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发病一样,绝不会有人以为是我对你下手。在控制人体穴位和经脉这一块,他是行家里手。”
谢二爷的话印证了赐恩伯的猜测。
赐恩伯恐惧地扫了一眼旁边的那个长随,然后迅速挪开视线,不敢再看。
果然,二弟要杀我,二弟有本事杀我……他心里头害怕极了。
“不过,我现在不杀你。”谢二爷接下来的话让赐恩伯更难受,“毕竟最开始是那小姑娘让人捆的你,要是你突然’发病’死了,难免让人指摘她,把你发病和长时间被捆绑联系在一块儿,无端给她惹麻烦。你死就死了,可不能连累无辜的人。所以,还是下次有了机会再让你消失得好。”
他想杀我,他在找机会杀我,不是这次就是那次……
赐恩伯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可能要死了的念头。
“这下能老实让我睡觉了吗?”
谢二爷再问话的时候,赐恩伯就非常乖巧了,瑟缩着点了点头。
谢二爷不屑地淡笑:“所以,你并不是一个不能讲道理的人,只是不愿意跟别人讲道理,认为满府之中没人能辖制住你罢了。说到底,就是欠揍。”
这话若是平日里有人敢这么跟赐恩伯说话时,赐恩伯定要让对方好看。
但是现在他乖乖地听着,一个字也不敢反驳。
谢二爷让长随退出去,重新躺回到了藤**,赐恩伯瑟缩在角落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嘴巴里没有塞东西,但是却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二爷就合眼睡了。
直到天亮。
赐恩伯先还撑着不敢睡,怕被人在睡梦之中害死,但是偏生他闹腾的时候一点睡意都没有,等安静下来,越是不敢睡越是困得难受,最后还是睡着了。
等他醒来,藤**已经没了谢二爷的影子,屋里也没其他人,他身上的绳子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松了绑。
赐恩伯连忙站起来,却是因为在地上蜷缩了半宿,浑身僵硬,被捆过的地方尤其麻木,不但没站起来,反而还摔着了。
一头撞在了旁边一个大箱子上,痛得他眼冒金星。
那是昨天被馨宜用茶壶砸的一个肿块,现在碰到了钻心的疼。
他在地上又坐了一会儿,缓解头上的剧痛和身上的难受。可能是因为睡了一觉之后,脑子稍微好了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什么境况的地方——一间堆满了杂物的厢房。
原本是老太太的小库房,放着很多值钱的金贵的东西,因为降爵的时候被兵丁翻过,所以贵重东西损失了不少,剩下的杂七杂八胡乱堆放着,还没来得及仔细收拾,乱糟糟的。
而他,堂堂一家之主,府中的男主人,昨夜竟然在这种地方过了一夜。
被谢二爷收拾的画面,以及在上房的时候被人压住的屈辱,尤其是被馨宜砸了脑袋还用桃子堵了嘴巴的羞辱,在他脑海里重新复苏。
赐恩伯差点又昏过去,气得,恨得。
看看窗纸外头的天光,已经是大亮了,耳朵里听得见院子之中人口走动说话的声音,看样子时辰不早了。
赐恩伯强烈地恨了许久之后,脑袋不那么疼了,终于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他强压住心中的委屈和仇恨,一瘸一拐站起来,走去拉开了房门。
阳光刺得他眼睛一痛。
“伯爷。”
门口站着两个粗壮的婆子,人高马大的,看见他出来就跟他行礼。
可是,赐恩伯知道她们是奉命来看管他的,表面恭敬之下一定在嘲讽轻视他。他抹了一把脸,抹掉满面羞惭,看着上房问道:“老太太什么样了,现在都谁在里头呢?”
婆子回答:“我们不是屋里伺候的,老太太什么样子不大清楚,现在府里的几位爷和夫人还有少爷小姐们都在。”
都在,那就是大家全都知道他被关在厢房里过了一宿。
赐恩伯心中大恨。
既然都知道,他们还都集体不理会他,任由他在厢房里受辱。
这都是什么人!
要不是经过这一场事情,他竟不知道家里这些血亲对他这么冷漠!
赐恩伯又摸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像是武士将上战场一样走向上房。
内室里,老太太正靠在床头,由丫鬟一口一口将清淡又滋补的汤喂进嘴里,喝一会儿要歇一会儿,虚弱得很。
屋子里几房的大人孩子都在,但是没人敢随便说笑,只有四夫人在柔声细语地关切老太太的身体。馨宜陪在床边,和丫鬟们一起伺候老太太。从昨晚她就没回自己房间,吃住都是在这里,是老太太留她侍疾。
可是她知道,老太太跟前不缺人手,这不过是要提高她的地位。
赐恩伯因为她大吵一架,全府现在都知道了,老太太刻意还让馨宜在身边寸步不离,就是表明一个态度——只要她在一天,谁也别想让馨宜离开。
馨宜并不想在谢家长住,也早就做了要搬走的打算,可是现在这话题却暂时不能提了。她不能被赐恩伯撵走——她倒是无所谓,可是姐姐不能背上被外祖家断绝关系的名声。
馨宜想不通赐恩伯为什么要大吵大闹。
论亲情,谢家和萧庄宜正是应该密切互助,共渡难关。
论利益,谢家这时候不靠着萧庄宜,难道能自己翻身不成?
莫非他以为摒弃了萧庄宜,谢家就能重新成为皇帝眼中的好人。
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是赐恩伯自己愚蠢,看不懂情势。
老太太护着姐妹俩是真,气长子不顾血肉是真,可这都是一家子里的纷争,谁也不能强迫儿孙甲必须和儿孙乙感情亲厚,若只是因为赐恩伯作为舅舅不顾外甥女,馨宜想老太太还不至于气成这样。
更深层次的缘故,是赐恩伯作为袭爵的人,作为谢家这一代的顶梁柱,却如此昏聩不讲理,行事莽撞如不懂事的孩童,这样的人别说是带领全家度过危难,别给家里招祸就万幸了。
有这样一个长子,老太太怎能不又气又憋屈,又为家族的未来担忧?
她还能有几年的日子好活?一想到以后谢家要让长子来掌舵,能不焦虑吗。
馨宜很能看懂老太太的心情,暗自为老人家叹息。想着老太太对她的好,服侍起来就越发用心。
老太太喝了半碗汤,表示不要了,转目对屋里的儿孙们说:“你们都去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人太多我头晕。”
众人还想在跟前侍疾表示孝心,但一听这话不敢多留,纷纷站起来告辞。
“儿子还有话跟您说。”谢二爷主动留下。
他今天跟衙里告了假。侍奉生病的母亲这种理由,在上官那里很容易得到允许。
于是其他人都出去了,馨宜也想离开,留母子俩说话。
老太太叫住她,“你留下。”
馨宜看向谢二爷。
谢二爷沉吟一瞬,没说什么。馨宜便留下了,琼芝带着丫鬟们退出避开。
转瞬又进来禀报,说伯爷在门外候着求见。
老太太脸色略沉了沉,吩咐,“让他进。”
赐恩伯迎着告辞的众人走进了内室。
人家都出去,就他进来,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用讥讽的眼神看他。怀着巨大的屈辱,他目不斜视地进了内室。
和谢二爷目光交汇,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硬着头皮上前跪在了病床前:“儿子惹母亲生气,跟您告罪。”
馨宜察觉到他目光扫过自己时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