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贵的香,那要数京城运来的香。
只有城中称得上富贵人家的门庭才消费得起,比如杜家这样的,往日里用的就是京城运来的香。
杜家小少爷杜敬羲,是这里的常客,制香阁的伙计一见到他,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请他们到后堂的隔间看香。
这就是所谓的VIP客户,郑佩云心想,其实差别待遇从古到今都有之。
坐进布置清雅的小隔间,伙计给二位奉上一杯茶,笑得很是热情:“杜少爷今个来得真巧,咱们制香阁前日里刚从京城运来一批名贵的香,这还没拆封了,正好拿来给杜少也掌掌眼。”
杜敬羲说道:“不不不,今个少爷我不买成香,我想买你们的制香原料。”他赌气一般地强调道:“记住要拿上好的。”
“哎?”伙计就傻眼了,因为大多数顾客都是直接买成香的,包括杜府也是,怎么突然就不买成香,改买材料了呢?
再看看杜敬羲身边陌生的美貌女子,伙计依旧摸不着头脑。
见伙计愣在那,杜敬羲多少有点得意,嘴角一勾就笑道:“怎么着,常年买你们家的成香,还不许少爷我买一回原料?”他接下来的话让伙计犹如被浇了一头冷水:“实话跟你说,以后少爷都不买你家的成香了,只要原料。”
伙计忙道:“怎会这样,难道杜少爷准备自己开制香阁?”
“那倒不是,我们杜家怎么会开制香阁?调香是为了风雅,可不是为了做买卖。这风雅之物沾了铜臭味儿,那多没劲?”杜敬羲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郑佩云:“瞧见这位师傅了吗?她是咱们杜府新请来的调香师,以后少不得要来你这里挑些原料,可要好生招呼,不得怠慢。”
“是是是,这是自然。”伙计偷瞄了一眼郑佩云,这漂亮的女子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只是不敢多瞧。如今走近一看,只觉得挪不开眼睛,着实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却竟然是调香师。
瞧着也太年轻了些,而且长得也太出色了些,任谁也猜不到这是为调香师,不说还以为是……
公子身边的相好……不过气质倒是出众,并不敢断言,没准儿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却原来是位调香师,倒是稀奇得很。
伙计忙不敢多看,并且作揖请安:“这位调香师好,请问要些什么原料,咱们制香阁都是应有尽有的。”
“我这有份单子。”郑佩云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宣纸写的单子,上面的字迹却是不敢恭维。
她打开一看,杜敬羲顿时扑哧一笑,继而前扑后仰,笑得不能自己。
“哈哈哈哈,佩云姑姑这手狗爬字,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
饶是那伙计也忍不住笑了,因为这位调香师的宝墨实在是,不堪入眼,哈哈哈。
“羲儿瞧见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杜三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打开,站在外头满脸疑惑的赫然就是跟他们分开不久的杜三爷。
“咦,三叔?”杜敬羲记得,他三叔不是看画去了吗?
“三爷安好。”郑佩云见到他,势必要起来屈膝问安。
“不必多礼。”杜砚点点头,撩起袍子走进来,明玉和梧桐都在外面待着。
“三叔不是赏画去了?”杜敬羲用脚踢出一张椅子,招呼自个的三叔坐下,表现自然随意,果真是奔放的人家,而那杜砚也真习惯,很自然地坐下来,打开随手带的扇子扇了扇。
“赏完了,没什么好看的。”
“哈哈。”杜敬羲笑了两声。
杜砚瞧了瞧坐在对面的郑佩云,面带疑惑道:“刚才笑得这么高兴,和佩云姑娘在商讨什么?”
说起这个,杜敬羲赶紧又捂嘴笑了,连忙让伙计把郑佩云刚才交给他的那张单子拿过来。
不过郑佩云的手更快,立刻自己抢了过来,同时瞪了杜敬羲一眼,警告中带着嗔怪的意思:“你自己笑话也就是了,可不行这么消遣我的。”
“这哪是消遣,佩云姑姑我与你说,我三叔写得一手好字,如果能得他指点,你肯定也能写一手好字。”杜敬羲憋着坏坏的笑容,央求道:“好姑姑,快拿来给我,我让三叔瞧一瞧。”
“不给。”郑佩云捂在手里,说什么都不愿意献丑。
杜砚盯着郑佩云那双白皙的手,拿着宣纸显得格外修长,却原来她字写得不好?
便以拳抵唇,笑道:“佩云姑娘,你若不愿意,我便不看了。以免伤眼睛。”
“什么?”郑佩云险些给他气到,虽然自己的字不好看,但是也没到伤眼睛的地步。倔强的脾气一上来,就把单子摊出去:“看吧看吧,要笑就笑。”
杜砚连忙看过去,生怕她反悔,果然看到满纸的蝌蚪文,他也跟杜敬羲一样,笑得格外有人气。
同时又觉得很是奇怪,若是别人拿出这样的宝墨来,自己只怕会不屑一顾,觉得此子愚钝不堪。可是这女人拿出这副字来,却让人觉得可爱,只有好笑,没有不屑。
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有学习过,能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郑佩云满脸客观地评价自己,然后脸色平静地把单子收起来,再次交给伙计,笑着道:“有劳了。”
伙计连声称不敢,同时在心里确认,这名女子果然是个有地位的调香师。
要知道杜家三爷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连杜三爷都对这位貌美的调香师这般熟悉对待,那肯定是杜府的座上宾客无误。
“三叔是特意过来接我们回府的吗?”杜敬羲问道。
杜砚一愣,之前来的时候倒是没有多想,现在侄子这么一说,他就顺势点头:“算是吧。”
“三叔真好,不过三叔,我们才出来没多久……”杜敬羲真正想说的话在后头呢,才不是为了夸赞杜砚,他卖乖地说:“不如三叔先回去,我带佩云姑姑好好在城里转转。”
“逛?你在城中住了十余年,有什么好逛的?”杜砚说道。
“又不是为着我。”杜敬羲看了一眼身穿朴素简单的郑佩云,拉拉三叔的袖子:“你看我佩云姑姑,初来咱们杜府,什么都没有,连衣裳也是天天穿那两件,寒酸得紧。”
经过杜敬羲的提醒,杜砚往郑佩云身上一看,果然发现郑佩云的衣裳好像就两个色儿,不是湛蓝就是鹅黄,身上更是连耳环都没有,更别说簪子什么的。
可奇怪的是,他却从来不觉得郑佩云身上缺什么配饰,仿佛她已经不需要配饰的陪衬,也不需要华丽衣裳的陪衬。
不过姑娘家总是爱美的。
杜砚笑笑,然后说:“那三叔陪你一块儿,正好今天出门带了银子,既然没买成画,就赠与佩云姑娘买衣裳。”
郑佩云的眼皮子一跳,连忙拒绝:“这怎么能行,无端端地,佩云不敢收。”
仿佛知道她会拒绝,杜砚理由都想好了:“就当是羲儿第一个月的束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