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深埋住的秘密,同样也是他的耻辱,本不该说出口,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温颂竟这样轻松地吐出了口。
原本该有的警惕、防备,在这一刻全化为乌有。
温颂甚至还躺了下来,凹凸不平粗糙的木板硌着他的背,有些古怪的味道,还有些疼,可是温颂却体会到了久违的轻松自在。
真好,真希望时光停在这一刻。
“若是治好了,我自然还是从前的我,风光体面。”
温颂仰面望天,这时候的日头已经很高了,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若是治不好,我……”
临春转过头,看着路边的稻田,假装自己没看见从他眼角迅速滑进鬓角消失不见的泪水。
“你做甚要和我说这些?”
临春装傻充愣,“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温颂笑笑,“我知道,你听得懂。”
临春的小心肝都抖了抖,抿了嘴看着路边刚冒了头的稻苗,就是不接话。
她不说话,温颂也不说话。
只听见鞭声和呼哨声,还有路上偶然经过路人的笑语声。
沉默之刻,临春突然悄悄地开了口,“无论如何,日子还得过下去。若是自己不撑住,便是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可怜。”
声音很轻,语气很淡。
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落进了温颂耳里,却仿佛说到了他心里。
自从中了毒之后,母亲只会一个劲地哭泣,镇日挂在嘴边的不是埋怨父亲便是问“怎么办”,而父亲,日渐沉默,看他的眼神也因为一个个名医的摇头离去而渐渐变淡变黯然。
从没人这样告诉过他,要自己撑住。
是的,其实他懂。
若不是他自己硬生生撑住了,温颂早就倒了。
曾经鲜衣怒马,他也曾潇洒桀骜,他也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骄傲,他不甘心。
是的,若不是因为这一份不甘心,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温颂觉得临春这个乡下丫头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也是一样的吧?
若不是她撑住了,她这样的家,早不知如何了。
不,她比他更能耐些。
身为男子,温颂却也得承认,这世道,对女子大不公。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撑起一个家,不让这个家支离破碎,她的肩这样瘦弱却担起了那么大的责任。
春日之下,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路继续延续着先前的沉默,仿佛临春突然开口说的话并不存在过一样。
一片沉默中,骡车缓缓停了下来,镇上到了。
这小小的镇子,并没有给温颂任何惊喜。
当然临春也不是为了给他惊喜才愿意让他跟来的,骡车按照临春先前叮嘱过的,停在了铁匠铺的门口。
锅这东西虽然重,但是是生铁打造的,破了坏了都是能修的。
约好了修好过来拿的日子,又付了补锅钱,临春这才出了热火朝天的铁匠铺,准备再去定些碗碟。
这些都是小事,小地方的人也淳朴,做买卖也厚道实在,给了银子都能按照嘱咐的办的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