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已久。
葛盼弟开了话头,倒是如竹筒子倒豆一般,将心里的气愤一股脑地全都讲给了我。
不管不顾。
“先生,这话本不该盼弟讲,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算阿姐知道了再要说我,我也要让先生清楚。”
“秦博士最近和一女子走的颇近,若是正常往来,盼弟自不会多嘴,可...可昨日,盼弟看到真真儿地,秦博士竟亲手给她包指甲草。”
盼弟的小脸气的红彤彤的,两颊圆鼓鼓,愤愤不平。
“我听秦博士唤她,菀菀,极为亲热。”
“阿姐说,那女子名为林菀菀,平日最是与先生作对的。盼弟不懂,若秦博士与先生交好,怎么还与这女子如此亲近?”
“盼弟不是三岁孩童,男女之情是懂得,林菀菀看秦博士的眼神与先生一致,绝不是同僚的那种!”
我默默地听着,手上机械地收拾着桌子。
原来,那枚金钗,并不是误会啊。
“先生,我和阿姐都是你这边的,寒亦微姐姐也是,不如我们现在就杀回去,好好训斥训斥林姑娘,教教她礼义廉耻。”
盼弟义愤填膺,那副骨子里不服输的冲劲儿一如初见时。
说这话,她就要拉着我回国子监。
叫嚷着,要让秦博士当面拒绝林菀菀,好叫她知道谁才是秦博士心尖儿上的人。
可我没有动。
“先生?”
“...算了吧,许是误会呢。”我故作轻松道:“这样愣头愣脑地冲回去,反倒叫人笑话。”
葛盼弟愣了。
“先生,你变了。”
“盼弟记忆中的先生,果敢、坚毅、嫉恶如仇,从不退缩。可现在的先生,好像多了些优柔寡断的牵绊,先生在害怕什么呢?”
是啊,我在害怕什么呢。
葛盼弟走了,独自回了国子监。
我目送她离去,却不敢迈出一个脚步。
我想,我是变了。
自从和师兄在一起,我开始变得犹豫,变得小心翼翼。
怕伤害他,也怕被伤害。
在我脑海里,那个雨夜,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豁出命的保护,我一直忘不掉。
我想,也许我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里,越来越多的依赖。
我相信师兄给我的保护,会是我最坚韧的盔甲,可这份感情,却也让我举棋不定。
成为我暴露在空气中,最容易被刺痛的地方。
我不敢跟盼弟回去。
我害怕,怕一直不敢承认的,是真相。
我害怕他的承认,也怕他的不承认。
可我的闪躲,并没有什么用。
葛盼弟抱着行囊出现在军需部大门外时,我却也不得不与她同回国子监。
李婶儿又喊了老家亲戚来,非要住在国子监的舍院里。
寒亦微和葛兴弟都是正儿八经的学子,自然是撵不走的,便动起了盼弟的坏心思。
趁着盼弟白日里出门做工,将她的行李一股脑地扔了出门。
葛兴弟劝她息事宁人,给了盼弟银子要她找个客栈先住。
寒亦微不服,与李婶儿厮打起来,小胳膊小腿儿的却也不占便宜,反倒挨了两巴掌。
盼弟舍不得银子,便哀求做工的人家要她小住。
可那人家的男主人竟对她动手动脚,半夜摸进她的房里,崩溃之下她漏夜跑了出来,无处可去。
便,来寻我了。
再出现在国子监时,我一手拉着如受惊小鹿一般的盼弟,怒火中烧。
迎面走出来的,说说笑笑的两人,是我心心念念的师兄和厌恶至极的林菀菀。
林菀菀的长甲染着好看的千层红,牵在秦离若骨节分明的手中,是那样的好看。
我暗自握紧了双拳。
我的长甲,早在那日戳破自己掌心纹路,嵌进肉里时,劈断了。
如今,光秃秃的指尖,还染着书写时的墨迹洗不掉。
这份对比,是多么的可笑。
“亚子,你怎么来了。”
最先注意到我的秦离若,瞬间将林菀菀的手撒开,有些局促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哟,亚子,你回来了呀?”
林菀菀好生热情,脸上堆满的是虚假的笑容,一扭一扭地冲我走过来,十分热络的样子。
“离若,快,我们一起和亚子分享好消息罢?”
她回身冲秦离若招手,唤师兄为‘离若’,竟比我还亲密几分。
可师兄没有制止他,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化,想来这样的称呼,他早已习以为常。
我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他。
秦离若有些抗拒,可林菀菀却十分热情,小跑两步扯过他的手,从他袖口处抽出一张文令来。
“亚子,你瞧,这是我的任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