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堆气话蹭蹭往他太阳穴砸过来,倒是把他给砸醒了,这么一蹶不振下去要坏事。拾起了扔在床头螺柜上石青色缂丝麒麟祥瑞缠枝纹窄袖袍,系上白玉蹀躞带,套上蟒靴,凛凛少年,挺拔意气,公子世无双。
他走下脚踏,叮嘱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别往外面传。”
“我晓得,自家兄弟,我还能拆你的台么。”百里辰忽然想起百里翊在殿上咄咄逼人张牙舞爪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我给你交个底,父皇已经有所耳闻了,这回你夜宿忘乡金梦之事恐怕瞒不住。老七嘴上没把门,早就把你给卖了,我瞧着他瞅准了机会,在父皇跟前参奏你的。”
百里铮冷笑了下,“那三兄弟本来就跟咱们不对付,擎等着把我摁下来,扶着老九上位,亏他们想得出来。父皇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即便老九有通天的本事,可他母妃不是父皇的心上人,一切都白搭。父皇最是看重血脉,当年百里清犯了这么的过错,怎么就能睁一眼闭一眼放任,还不是端着嫡长子的名义。要不是百里清不知天高地厚敢叫板当今皇后,指不定现在该封亲王了吧。如今嫡长子没了,但嫡子还在。”
百里辰骇然问道:“十弟过了年不过虚三岁,连话都说不清楚,能抵什么用?”
百里铮冷漠地勾了勾嘴角,道:“父皇是个狠角色,最初重用老九,如今渐行渐远,又怕老九不安于室,偶尔再给点甜瓜就着他,可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老九功高盖主,此时又扶持我,让我与老九互相制衡,难道你连这都看不出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父皇要……”百里辰茅塞顿开,“让你们互相牵制,百里昊坐收渔人之利。”
他拍了拍百里辰的肩膀,道:“你总算是明白了,不管父皇如今许诺多少利益,横竖他心里有竿称,不会较真开发我,我若是失势了,放眼朝堂,还有人能比肩老九的么?那十弟的江山于老九而言,岂不是探囊取物般容易顺遂。”
百里铮观人于微,玩弄心计更是行家里手,即便皇帝对他再是不满,为了压制百里牧一人独大,还是会给他丢下颜面的。
他束好腰带,整了整仪容,笑道:“该入宫去了,跟父皇请罪,该给的尊重一分也少不得,省得别人弹劾六王爷自视甚高。”
这个六哥实在令他刮目相看,之前像个自怨自艾的小媳妇,如今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他再是清楚不过了。
百里辰道:“子时都过了,父皇歇下了,你这会儿去宫门都下钥了。”
徐徐走了两步,肩膀上的肌理互相牵扯生疼,倒像是昨夜花了大力气,现下四肢百骸都跟重新复苏似的,酸疼又僵硬。
翌日百里铮入宫面见圣上,诚如他所料,言辞激烈一顿劈头盖脸的批判,罚俸禄,罚思过,但是没有禁足,更没有格致削权。内城的羽林金吾仍是皇帝亲兵,京畿重地是六王爷的管辖,边塞驻军和各城镇州县的驻军重新划拨了范围,则由一众王爷分辖区管制。
凤栖阁门庭冷落,逢着过年的节庆,宫里不举白事,百里榕停灵在地窖冰棺中,经幡不许悬挂,怕破了正月福寿如意的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