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的嘴就没有合拢过,半晌都跟神游太虚似的,自家姑娘居然是这样的豪客,气定神闲地花了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桑落酒代表的是一种乡愁,并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如今她蒙头找不到出路的时候,饮上一杯家乡的味道,可以寥寥抚慰她无措愁苦的心。宋喜当然不会懂,晏晏也懒得跟她解释。
姑娘和桑落酒来得都很快,忘乡金梦的姑娘都是好身段,即便是十二三的姑娘,一个个都急不可耐地长成了破壳的石榴,饱含着丰腴的浓汁往外洒露。
晏晏对酒不对人,姑娘的职责就是给她倒酒,其实她的酒量不好,不过粗粗饮了杯,红晕就染开了眉角。
她喃喃道:“你有没有听过‘桑落气熏珠翠暖,枯枝声引管弦高’,说得就是这种酒。这就价值连城,你若是不喝,可就走宝了。”
宋喜越发正襟危坐不敢喝了,旁边的陪酒女摇曳如花,歪着身段如蛇般缠了上来。“小郎君怎么不喝酒呀,是不是嫌弃奴家伺候得不好?”
晏晏听了发笑,一把揽过陪酒的女子,道:“别欺负他,人家第一回来,自然拘谨得厉害。他不喝,我替他喝。不过光是喝酒没有趣味,会不会什么助酒兴的,会不会弹琵琶?”
陪酒女说会,“看家本事,您听好了。”
另一个陪酒女不善器乐,但是舞姿出众,于是一人弹琵琶,一人闻声起舞,倒也是雅致得不得了。
晏晏摇头晃脑地击节,显然是喝多了上头。
宋喜凑在晏晏耳边道:“主子,您喝多了,咱们回去吧。”
晏晏两眼通红,嗤笑了声,道:“回哪儿去?”
宋喜回道:“回家去。”
“回家?”这两个字用意很深,彷如千斤顶径直砸进她心里,顿时把她的神识砸了出来。她豁然起身,好似想通了什么,口中呢喃道:“回家去,我要回家去……我要找我爹娘……爹娘呢,爹娘去哪儿了……”
晏晏脚步踉踉跄跄地往隔扇门走去,宋喜一时不察,她两手拉紧门栓往里一拽,隔扇门骤然打开,门外站着一位长身玉立,姿容皎洁,华袍清丽的男子,晏晏吃了惊,抬起头看他。
那人垂下目光,蓦然发现,曾经红尘打滚过,却没见过如此标致的少年人,清辉漫天不过如此,年少风华,却是浮光掠影间最流丽的风景。
醉酒的人胆子往往很大,晏晏嫌人家挡了他的路,大剌剌伸手,手背拍了拍他的胸口,道:“挡路了,借过借过。”
男子没有让开,反而语调清冽道:“听闻小郎君买了一坛桑落酒,倒也是很豪气。现如今看小郎君的样子该是不胜酒力,剩下的酒,不如卖给我。”
晏晏没好声气地甩手说不卖,她嘟囔起来,道:“你这人也是好笑,当然不卖,谁说我不胜酒力,我不过是透口气,我回去还要继续喝。就算喝不完洗/脚,也不卖给你。”
男子未愠,还没人敢这么触他眉头。“怕是由不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