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感觉五味杂陈,曾经奉若年少时那一段明媚时光的少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这般模样,无尽的失望,犹如黑洞啃噬他。
他垂下头,鬓间落发拂过耳畔,清美得惊心动魄又动人心弦。“令仪,我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你曾经是最单纯的姑娘,一心想要逃离宫苑生活,为何如今自甘堕落?你是我的母后,我可以珍视你,敬重你,照顾你,可绝不能染指你。”
“你看不上我么?我是被你那个半截入土的父亲用过的女人!”眼泪霎那间决堤,这些年背着人她哭得太多了,还以为泪水已经干了,原来还有人可以轻而易举让她的眼泪缴械投降。“我这一生都是拜你所赐,如果当年不是你,岂会有如今的我!你们都心有所爱,为了爱人,可以出卖我。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想逃离宫城,找个人一生一世罢了,就因为我不争不抢,所以注定什么都得不到。我算是看明白了,当年七哥哥利用我,引导我去陷害五哥,而你,找到我是为了讨好你父皇。那今日来找我又是为何,又是为了去讨好谁么?”
哭声令人动容,百里牧抬起眸子看令仪聚满眼泪的脸,她的确算是可怜人,世上不平事万万千,到底没有人能从从容容安安稳稳过一生的。
绣着牡丹花纹的床面上突然落下了三点嫣红的梅花,令仪定睛一看,分明就是血迹。悲伤的情绪忽然被风一吹离散,继而是紧张与不安。“你怎么了?”
百里牧低着头,气息沉重道:“我中毒了。”
令仪急切道:“你要万金丹做什么?”
百里牧回道:“延缓毒性。”
令仪怜起百里牧的侧脸,白嫩的手指染过他唇上的鲜血,确认是流血无疑。“你中了什么毒,何人那么大胆敢下毒加害你?”
百里牧冷笑道:“皇室之中,被人落毒稀奇么?”
令仪闻之有理,不再追问,百里牧容色逐渐褪去了血色,她犹豫了一会儿。
到底是在乎他的,即便担心他欺骗,也不忍心看他吃苦。紧了紧身上的亵衣,从凤榻边的大木衣架子上取了外罩衫披在身上,便去拿万金丹了。
百里牧捂着跳突的心口,他入宫前与赵松枝去了一趟太医院,从秘药房取了一枚花不落。他猜到令仪不好商量,唯有以己做饵,寄希望于令仪看在自己份上可以让出两枚万金丹续命。
果不其然,真到了兵行险招的一步,要不是他事先服用了花不落,算准时机逼出毒性,差一点就要失身给令仪了。
心绞钻心痛,犹如万千只蚂蚁爬过啃噬,百里牧勉力打坐稳住心率。
他从未想过爱一个人,他可以做到这个份上。江山不要罢了,连命都置之度外了,上辈子一定是刨了她家祖坟了。也许不是上辈子,这辈子就足够对不起她了,庞修年是北靖国的暗桩,暗杀庞修年的指令便由皇帝亲自发出,归根到底,他们有上一辈的宿怨,就让他这一辈子拼尽全力去偿还了吧。
视线慢慢变得模糊了,好似割裂成了无数细碎的画面,闭上眼运气镇压毒性。
不一会儿,耳畔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他以为来了许多人,赶紧张开眼,床帐翻动之下,幸好只有令仪一人出现,可见是幻听了。
令仪紧张地看他,手心里取了一枚万金丹,两指捏起万金丹往百里牧口中送服。“赶紧服用下,再去太医院请御医问诊施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