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最不得不承认,在万人横尸的战场上他都不会觉得血腥的气味多么令人作呕。可此刻,他却控制不住自己,觉得鼻腔快要窒息。
他想,原本他应该要大步走到她面前的。可如今胆怯到双腿都止不住地颤抖。
“叫......叫医生了吗?”
程家一直有一个家庭医生,最开始是为了程最服务的,毕竟沙场上刀尖无眼。有时候受了伤,得第一时间受到治疗。
后来这两年,程最权力地位愈发显赫,医生倒是为方晗服务的多。
孙副官不敢高声惊动里面的人,只能压着嗓音回答道:“幸亏发现的及时,已经包扎好了。”
“嗯......”程最似乎还想要说什么,最后犹豫道:“把人都带下去,这一层不要留人。”
孙副官明白,程最是怕走漏了风声。他和方晗的纠葛那么多年,最后闹得这样的结局,待会儿说出来的话也许都让人不敢去听。
“今天的事情,要是有人敢乱嚼舌根,你想办法处置。”
“明白。”孙副官应道,顺手关上了残破的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程最这才迈开步子往里走去,脚底是何情况根本看不分明。只觉得那双原本贵重精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黏腻地让人迈不开脚步,其实并不用看,凭借着多年在战场上的直觉,程最也知道这样的触感是血。
瘫坐在床边地板上的人好像昏睡过去一样,无知无觉,连带着对于程最的靠近都毫无反应。
但程最知道她醒着,“你选了这世上最愚蠢的办法来威胁我。”
回答他的是无声的缄默,他也不在意。一步一步踏过地板上凌乱黏腻的血迹和泥土,走到方晗的面前。
通过黑暗里的细微光亮,他低头和方晗的视线交错。
她的脸因为失血过度白的没了血色,雪白的睡裙上都是沾染的血迹,。而那支被她自己割破的手腕上,被家庭医生用厚厚的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却还能透出隐隐的血色。
程最只觉得自己要疯了,快被她逼疯了。
“方晗,你究竟是有多想离开我?”他尝试平静的去和她交流,开口却觉得声音越发颤抖。他承认,他怕了。方晗的这一招,对付他绰绰有余。
若不是方晗还睁眼看着他,他定会以为她已经死了。因为尽管他说了什么,迄今为止方晗都不曾回过只言片语。
“你究竟......为什么啊!”他蹲下身用自己的额头去和她的相贴,她冰冷的不像正常人的体温。
程最捧着她的脸,细细摩挲就好像在爱抚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他只觉得从胸腔自内而外的颤抖,已经失而复得般的喜悦席卷在了脑海,让他不可控地流下泪来。
滚烫的泪划过脸颊低落在方晗冰凉的手背,烫得她阖上了双目。其实她是拒绝说话的,无论是送饭来的侍从,孙副官还是刚才来包扎的家庭医生,她都没有兴致和他们吐露一个字。
而此刻,她沙哑撕裂的嗓音在暗夜之中缓缓响起。只有两个字,好像耗费了毕生的力气,也没有任何感情。
她重新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程最,像在看一个笑话,她说:“滚开。”
“呵......程最冷笑一声,无力地垂下双手,学着她一样依靠着床瘫坐在地上。
洁白的燕尾服沾染了地上的血污,透露着让人嫌弃的难堪,可他好像无知无觉并不在意。
良久,他又开了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留在我身边,就那么让你痛苦不堪吗?”
他固执地想要得到一种近乎自虐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必须由方晗说出口。旁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