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秦闻言心里略微惊讶了一下,但并未表现在明面上,抬手招呼一旁的小厮过来撑伞,一个轻跃下了马车,走到程进面前,抬手拘了个礼说道,“程刺史安。”
程进见状也微微低头拘礼说道,“路侍郎客气,我已被暂停刺史职务,路侍郎不必如此称呼我,叫我程进就行。”
“程刺史不必如此”,路秦说道,“您只是暂时停职,圣人那边也没旨意下来/,这个称呼不必如此计较。”
程进闻言抬头看了路秦一眼,他原先是知道朝廷派了一位年轻侍郎下来的,但却并未重视,一是对这些朝廷里养出来的文儒书生并不是特别重视,二是他也知道这人来是想做什么的。
云州今年天灾不断,但前期他总觉得这情况还可以控制,所以并未如实上报,加上今年年初司天台已经观星有,圣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不代表真的不计较,云州常年风调雨顺,但偏偏今年灾祸不断,要是真的报上去,难免不惹圣人疑心,这个时候朝廷突然派一个年轻的侍郎下来,而且还是太子力荐,其中含义还用多说吗,所以他一直不太待见这位侍郎。
他今日原本是可以不来的,反正圣人已经暂停了他的职务,但想了想还是过来了,在心里也已经做好了被轻看的准备,毕竟他早年还在朝堂里任职的时候,捧高踩低的人也见过不少,不过这年轻侍郎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倒让他心里对这人有了几分好感。
路秦倒没想到程进心里这些想法,他这么做只是觉得程进这人虽然为人嚣张不训,但云州这一方水土确实也仰仗他保多年太平,他也算是个人物,自己虽然和他站队不同,但也不至于在人落魄时做那些不齿之事,加上虽然现在是自己接手云州,但他对云州所知还是比不过镇守多年的程进,许多事情可能还得问他,与其为逞一时之快闹得两方对立,倒不如为人谦逊一点,凡事留点后路。
两人说完一番客套话后便一起进了城,路秦一路打量着云州城,发现许多户人家都房门紧闭,甚至门外都上了一把大锁,一看屋里就是没人的。
路秦这边是顺利到了云州刺史府,但林尧这边可是一点都不顺利。
林尧此刻正一脸狼狈的坐在一个高坡上,一身泥泞不堪,原本是烟蓝色的便服差不多都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了。
雨水打在林尧的脸上,林尧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转过头看着身后一片满脸凄然之色的平民,又看了看高坡下不停翻滚的洪水,不少房宅梁木都在水里翻滚着,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那封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信,心想:这运气也太差了点儿。
林尧前两日赶过来镇压暴乱,其实也没几个乱民,说白了就是百姓不满当地官员对灾情的处理方式,两方闹了起来。
林尧只用了半日就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第二天就往云州赶,但当天夜里上游发了大水,这个县本来就处低坡,水又来得急,堤坝上值班的衙役刚刚发现不对,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出去,这水就已经漫了出来,幸好跟着林尧一起过来的那个官吏有起夜的习惯,才一出门就发现水已经漫到了小腿处,连忙呼喊,把县衙里的人都喊了起来,因为这段时间灾情吃紧,县衙的人手基本上都没回家,当即拿起鼓锣四处奔走,把城里的人都喊了起来,男女老幼一起往城东最高的那个坡上走去。
等到了天亮的时候,城里已经被淹了大半了,众人都被困在了这里。
万幸这坡上还有一个富户早年建的一个庄子,那富户早就离开了,事出紧急,林尧也顾不得许多,让人把庄子门上的锁砸开,庄子不算大,不能装下太多人,林尧便老弱病残先进去休息,身体健壮的就在外面找个地方避避雨。
跟着林尧一起过来的那位官吏王葳,是仓部主事之一,和路秦私交甚好,此刻也是一脸狼狈之像,见林尧一个人坐在一边,想了想走了过去。
“林二郎,现在怎么办呢?”王葳走到林尧身旁,也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林尧闻言叹了一口气,“现在也没其他办法,只能看这水什么时候能小一点,到时候派几位身手好的兄弟把消息递出去,这短时间里要把情况稳住,别让这些人出了乱子。”
这一等就过了两日,衙门的衙役还算机灵,来的时候从县衙的粮仓里背了几袋粮食过来,虽然不多,但也勉强够吃,但这要是再没人来救援,只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林尧这边为这事儿有些犯愁,这两天他一直没进庄子里,和其他人一起在外面找了个空地休息,中间虽然有几个不安分的想闹事儿,但都被林尧压了下去。
县衙的县令那天晚上带着人连夜去了城外的常平仓运粮,准备第二日就放粮,算是运气好躲过了这一劫,所以现在林尧和王葳算是这里主事的人,眼瞧着水退了些,便想派人去传消息,可水虽然退了很多,但地上沉了厚厚一层淤泥,一脚踩下去,在拔起来都费劲得很,虽然不会陷下去,但也走不了,这下可算是真的困住了,林尧原本是准备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往云州刺史府赶的,可现在这情况,别说去刺史府,连温饱都快成问题了。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林尧瞧着天气放晴,洪水基本上退去了,地上的淤泥也已经呈半干状态,正准备设法离开这里时,远远的瞧见了一队人马从西边过来,瞧身形像是练家子,这两天下雨后又出太阳,空气中闷热得很,那一群人光着膀子,肩上似乎还扛了什么,慢慢悠悠的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是连老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