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清酒也有些疲累了,刚刚放下筷子,身旁的洛雪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我的生父,曾是正四品下知府。”
她像往常那样笑着,表情并没有任何异样,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将里面的醇酒在杯子里轻轻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卫清酒这才发现,洛雪原来也悄无声息的醉了。
“父亲在我十三岁那年贪-污被检举揭发,由于数额重大,我们家被抄家,父亲在狱中染病离世,我和母亲和妹妹被判流放至宁州的长冥乡,在流放的路上,妹妹身染重病离世了,三个月后,母亲也郁郁寡欢,在所有人都睡熟了的时候,投河自尽了。”
洛雪平淡地叙述着,仿佛在说旁人的经历。
“终于我孤身一人到了长冥乡,那里的人对流放过去的人有着天然的敌意,在我的住所倾倒垃圾,克扣我们的吃食,还在我们上工的地方乱抛碎石,我们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卫清酒是能想象到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囚,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绝非易事。她轻轻抚着洛雪的背,温柔地问她:“后来呢?”
“后来,我遇见了一个有钱的商贩,他看中了我的年轻貌美,便用钱找来个痴儿将我换成自由身,告诉我要将我明媒正娶。就在我欢天喜地地等待着人生新的开始时,我成了他的通房,既没有花轿铜锣,也见不得光。”
洛雪语气中虽然带着可惜,但她心里也明白,一个罪臣之女,极无身份也无背景,能摆脱原籍身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在争执之中失手杀了一个男人,若是他被抓了必定是死罪,若我去帮他顶罪,就可声称是他要强行侮辱我而被我失手杀害,我能留下性命来。”
那时的洛雪内心真挚,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郎君,在听见了这个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应允了他。
她觉得流放之苦她都能咽下,若是打几板子,咬咬牙也就能过去了。
于是,她笑的坦然,被自己深爱的人亲手送上了公堂。
让她没想到的是,死去的人是一个猝死在青-楼的恩客,浑身赤-裸地躺在**。-
原来那人把一切都打点好了,买通了捕头和青楼妈妈,让真正伺候恩客的那个女子全身而退,而洛雪顶着克死恩客的妓-女头衔,被判了黥面。
黥面之刑后,她蒙着脸遮遮掩掩的回到家里,却听见郎君的房间内,传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安慰她,说自己不会让她遭受过堂之苦,还有那些曾对我说过的话,都对她说了。我从那时才明白,男人的话,断不可信。”
卫清酒心疼她的经历,想着要用什么话安慰她才能让她缓解心中郁结。
谁知道洛雪转头看向她,略带醉意的眼眸晶亮亮的:
“我杀了他。”
卫清酒心头一跳,怔怔地看着她。
“吓到了吗?”洛雪笑着把杯中酒水饮下,终于一滴泪划过脸颊,悄无声息地掉进了已然空了的酒杯中,她对卫清酒说,“你别怕。”
“你知道他临死前看着我被黥面的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