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士璠道:“公主不知,这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当年怀王野心勃勃,早在圣上还是储君之时,就几番暗施辣手阴谋毒计,害得圣上当年险被废黜。圣上登基之后,本欲化解这一段旧怨,对怀王委以重任。谁知平定古琉之战,怀王竟在凯旋之时,挥师入京,直捣金銮,假借‘清君侧’之名逼宫,险些酿成滔天大祸。圣上无奈用了重典,此案盘根错节,牵连之广、涉案人数之众,可谓我朝开国以来第一桩大案。后来几年时间里陆续有人为怀王鸣冤,图谋动摇朝廷。为正法纪,圣上连灭四大望族才彻底平息了那一段风波,而云氏一族在九族株连之内。”
风影叹道:“原来是这样,那是该杀。”
云潇道:“株连之内多有无辜,只不过沦为权力之争的牺牲品,又有谁为他们洗雪冤屈?”
许士璠插话,“你莫动怒,公主的意思是怀王该杀,若非他罪大恶极,也不会断送这许多无辜性命。”
云潇冷哼一声,“生杀大权执掌于一人之手,这样的世道向谁去分辨是非。此事压在我心头良久,但现下我想通了。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我云氏一族也不能复活一个;就算让他洗刷了云氏的冤屈,追封个贤德的谥号,我云家人的魂魄还是一样飘**无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想爹娘的愿望只有一桩,就是我和弟弟能好好活着。可如今,云泽也去了,是非对错俱往矣,但云潇无论如何绝不会为朝廷效力。”
“你的心情老夫能理解,你能放下这一段仇怨,足见胸怀坦**,非寻常人可比。”许士璠道。
“大人收留云潇是莫大的恩德,怨可以不报,但恩不能不还。所幸这段恩情云潇已偿还,今日特来向大人辞行。”
“好,离了这是非之地对你也是个解脱。”许士璠又道。
云潇携起春晓的纤手,对离卿道:“如今我已无牵挂,只想跟春晓寻个世外桃源,白首偕老,我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她、保护她,一生一世。求大哥成全。”说罢与春晓一起拜倒。
离卿面色一肃,他向来极为痛恨中原人,但经过此劫,见赵巺重情重义,即墨雨淳厚耿直,呆九知恩图报,柳凌萱百死不辞,只为保护朋友。他深受震动,意念在潜移默化中已有转圜,只是实在舍不得兰婷,一时心痛难耐,不知如何决断。
春晓拉住离卿的手,柔声道:“哥哥,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不要理会这些纷争,我知道你不在乎作不作于阗王,又何必勉强自己?云潇说得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再怎样也不能令我们于阗复活一人了。其实,有时宽恕比仇恨更需要勇气。”
离卿紧紧握住春晓的素手,异常坚定道:“我的确改变不了什么,我也可以宽恕对我们于阗犯下大罪的中原皇帝,但我必须当面向他说清楚,让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让他明白他纵然是九州华夏之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非圣人,也一样会犯错!他欠于阗的该给一个说法。”
“哥哥不走,春晓也不走了。我不要跟哥哥分开。”春晓眸中碧波**漾。
离卿抚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傻丫头,也不怕人笑话,你有听说哪家姑娘跟着哥哥一辈子的!哥哥不能照顾你一生。如今你找到了好归宿,好好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做一对神仙眷侣,再不要管这些世俗事。”
“可我……舍不得哥哥,我心里好难过。”春晓泣不成声。
离卿眼圈泛红,强自忍住,笑道:“你还是这么粘人,像小时候一样缠着哥哥,难道等着将来你嫂嫂将你撵出门去?”
春晓破涕为笑,眼泪却更加汹涌。
离卿面色肃穆,又对云潇道:“我把春晓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从小就是我最疼的妹子,没有受过一点委屈。若你对她有半分辜负,我决不饶你,不会像便宜中原皇帝一样,你记住了!”
“大哥放心,我疼惜她不会比你少。我若让她受了一丁点欺负,你只管在我身上戳它百八十个透明窟窿!”云潇坚决道,听离卿也唤作春晓,知他已经准许,又对离卿道:“你问我们是如何从锦都楼脱身,今日我详尽告诉你。”
云潇说起那夜身陷锦都楼之事,说到陷入鬼狱时只剩下许大人、尤通判与他三人幸存,见那淡绿色的烟雾慢慢弥散过来,四周墙壁上也无机关,只道必死无疑。
云潇已放弃求生之念,闭上眼睛只等毒烟将身躯灼蚀成骷骨。谁知就在那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一块砖石上不断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起初他还以为是错觉,岂料那声音持续不绝,很是执着。云潇这才恍然想到,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墙壁,既然声音如此清晰想来砖石并不太厚。他立即运起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在那处壁上,竟将墙上撞出好大一个洞来,寒风卷入。
云潇才发现那处是一口枯井底下,井壁上有垫脚的石阶,他立即背了尤通判拉着许大人出了枯井,逃出生天。
而持续不断发出声响的就是春晓派来寻他的那只红点颏。若不是这红点颏不住啄那处墙壁,云潇又怎能想到一墙之外即是生天。
“谁能想到救你们的是那只小小的红点颏,造化之神奇莫可揣测。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注定的缘分。春晓,你们去吧,莫要伤心,日后哥哥会去找你的。”离卿安慰她。
春晓带着泪珠的笑靥如花绽放,“你说话算话,我可会记一辈子的。”她勾起离卿的手指按了个印,又转向云潇道:“可惜不能当面向赵巽辞行了,也不知凌萱究竟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