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枕在凌烟腿上,昏昏沉沉睡去,还紧紧抱着凌烟的胳膊,怎么也不撒手。
凌烟斜靠在榻上,动也不敢动地撑了一宿。福伯看着两个孩子,心酸得老泪纵横,连连叹息:“可怜的孩子。”
八岁那年,她大病一场,以至奄奄一息。寻遍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说她先天不足,药石不济。
恍惚间只记得父亲泪眼模糊守在榻前,嘴唇翕动一直在念叨什么,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凌烟在街上偶遇一位年轻道姑,听说她略通医道,不由分说便拽回家里。
父亲见那道姑穿青灰色宽袖道袍,清秀洒脱,道骨仙风,应是方外高人,当即请她诊治。
那道姑诊了脉,只是沉吟不语,双眉紧蹙。
父亲越发不安,问道:“道长,如何?”
道姑答道:“并非不可治,只是……怕居士舍不得。”
父亲作揖道:“道长请放心,需多少诊金,柳某倾家**产也尽数奉上,但请道长务必救治小女。”
那道姑不语,只开了方子,又为她施针。
两日后,她大好。父亲很是高兴,对那道姑千恩万谢。不料道姑却说日后定会复发,她终究难挨过及笄之年。
父亲如遭晴天霹雳,忙问是何缘故。
道姑说道:“她体质与常人迥异,因此多灾病,也可说命数如此。这女娃本应为明珠出海格,奈何遇千年空劫,再遭四煞忌星会照,命格逆转,入紫微斗数之寡宿,与至亲中男丁相冲。若不加干预,她运势渐弱,难致成年之岁。”
父亲质疑,“道长言下之意,小女命数如此,并非因病体弱?”
道姑又道:“但凡世人降生,命盘已定,虽可穷己之力,更改一时命势,却始终难以重谱命格。命格乃人与天地之缘,有天格、地格、人格。佛家讲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即为天格、地格所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即为人格所主。人既生于世,必要顺应命盘,历尽八苦,此为天定。
“命盘虽定,运势可改,故有趋吉避凶之说。若她能随贫道修行,远离亲眷男丁,气数渐强。贫道再传她些强身保命之术,或可至成年。贫道早说居士舍不得,便是此意。”
父亲婉拒了。那道姑只留下几粒沉香丸,及九华山清冷峰霜岫观素清道人之号,便飘然而去。
两个月后,她再度发病,眼看不成了。父亲无奈只好给她服下沉香丸,带她直奔九华山,终是将她留在了霜岫观。
分别时她死死抱着父亲的腿哭得肝肠寸断,“爹爹不要萱儿了?萱儿要跟爹爹回家,求爹爹不要扔下萱儿一个人。”
父亲含泪扒开她的手,一身萧瑟下山去了。
她哭倒在石阶上,眼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一步一回头哭得凄切的凌烟,哀痛欲绝。
那一晚冷月如霜,寒风凄凉,她望断天涯,前尘茫然。
八年后的她淡漠一如清冷峰上的冰雪,可谁又知她熬过了怎样的苦楚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