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琬“哦”了一声，脚步声响起，隆庆知道她走开了。
她这才重新将脸埋进掌心，却已经流不出半滴眼泪。
不知道这个时候了，且兰王子出现在自己殿门前有何用意，一想起那个狂傲自满的库尔提，她就浑身不适，一种难以言喻的愠恼冲上心口。
就算自己只是个不受宠的帝姬，但自打出生到现在的这十六年间，还从未有人用那种眼神看过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个任人挑选的货物，甚至是牲畜。
一想起那种眼神，她就忍不住愤怒，忍不住厌恶。
且兰是什么样的国家，有什么样的规矩和风俗，总之在大靖，女人不是男人所有品，更不是男人的玩物！
如果再让自己见到他，一定……一定要……
“帝姬，那个什么王子不肯走，还说您不见他，他就一直在门外等。”傅琬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不耐烦。
她猛地抬起头，仍带着泪意的眸子怒火盈然：“行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又是一声懒洋洋的哦，傅琬转身离开。
在殿内呆坐了一阵，她替穆珓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衣领，便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她还穿着晚宴时的裙裳，明明是艳泽的绯色，却在清寒的月色下，显出一抹如褪了色般的苍凉颓垣。
大殿外，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姿，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暗影。
她迟疑了一下，走上前，“都说了有事明日再说，为何还执意在此等候？”
听到她的声音，塞拉斯转过身：“因为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明日再说。”
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撇开眼：“我不想听，你还是走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且兰人。”
说罢转身，却在迈步的同时，听到一个幽沉的嗓音：“我的弟弟叫布尔吉，他死去的时候，仅仅六岁。”
隆庆的脚步一顿。
六岁，和他的珓儿一样。
身后的声音还在继续：“且兰是马背上的民族，孩童从生下来，就要学会骑马狩猎，王庭成员也是一样。布尔吉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很快，就算只是个奴妻之子，也很受王庭重视……”
隆庆没有继续再往前迈步，只静静站在原地，月光倾洒而下，将两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可就算如此，他也依旧是个奴妻之子，比不得大妃的孩子，一次狩猎，因他的疏忽，让父汗最疼爱的乌拉公主受了伤，父汗大怒，命他去独自狩猎一头猎物来证明自己，并为乌拉赔罪，他才六岁，如何能完得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很不巧，他遇上了一头母熊，那母熊因他伤了自己的幼崽而发了狂，我亲眼看着他被母熊撕咬，咬得浑身是伤，连手臂都被扯掉一条，我的阿娘不停磕头祈求父汗，求他救布尔吉一命，但父汗却冷冰冰回答，身为漠图王庭的一员，若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他就没资格做王庭的一员，随后，撇下在母熊的折磨下已不成人形的布尔吉，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再看上一眼……“
隆庆心口一痛，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几口夜晚寒彻的冷气，却觉得心口更疼了，像是五脏都拧在了一起。
良久后，她缓缓转身，看着神色平静，眼底却凝着巨大哀恸的塞拉斯：“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塞拉斯笑了一下，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大晚上的，非要来这里，对一个尚算陌生的女子，说这么一番话，“也许，是你需要一个宣泄，也许，是我需要一个安慰。”
这算什么回答？以为说这些，就能让自己好受，就能让自己对且兰人的恨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