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去岁中毒之后,余毒一直并未全部清除。那些残余在萧澈体内的冰火毒,时不时在萧澈的体内兴风作浪。萧澈不想纳妃,一来是不愿意违背对颜鸢的誓言,另一方面是他早已做好了随时离开人世的准备,谁也不知道冰火毒的余毒究竟具有多大的威力。现在仅靠着李大夫制出的丸药滋补着身体,谁也没有把握萧澈不会死。
“陛下或许过分劳心政事,平日还需得注意休息。近来时节交替,正是容易疲乏之时。陛下万要保重龙体啊。”李大夫细细地感受着萧澈的脉搏,萧澈身体内脏器受损,如今咯血全然是正常之象。加之萧澈一心扑在政事上,身旁无人照拂,就算当初没有中冰火毒,怕是这样折腾下去也是会积劳成疾。
“李大夫,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与朕说实话。”萧澈知道李大夫没有全数将实情说出,“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内脏的损耗在日益加重,你说朕还有多少时日?”
李大夫感受到萧澈话语之中的压迫感,身为帝王,掌天下生杀大权,却无奈于自己的身体。李大夫斟酌着言辞,“陛下,现今并未至山穷水尽之时,陛下不必担忧。退一万步说,当日陛下中毒昏迷,阎王爷最后也将陛下放回来,这一次也照样收不走您的性命。”
看着李大夫绞尽脑汁委婉说辞的样子,萧澈不禁笑了,笑容里几分自嘲,“朕并非担忧,左不过与旁人相同的一条性命而已,上天需要的话拿走便罢。”萧澈在颜鸢死后,对生死早已无甚执念,且大仇得报,如今只要暗中选定帝位继承者,这条命阎王何时收走都无碍。
“陛下万不可如此说,如今大康依靠陛下的英明神武正一步步日渐昌盛,市井当中常听孩童吟唱赞颂陛下的童谣,陛下怎会与他人相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陛下还是放宽心,心魔缠身终究是不利于余毒清散的。”李大夫收回抚摸在萧澈手腕上的手指,心中已有数。萧澈心念太过,虽然他的口中已经很少提及往事,所有人也都对颜鸢之事缄口不提,但是架不住萧澈将其搁置在心底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
冰火毒毒性强劲,虽萧澈去年在罗彪永的汤药下解了大部分的毒素,然而渗进脏器的余毒始终无法根除,留在体内不时兴风作浪,暗中使得萧澈的身体内里在不断溃败。如同小小的蚂蚁,正日以继夜不停不休地破坏着萧澈体内的构筑。
萧澈如今的五脏六腑都在日益虚弱。
萧澈知道李大夫所言无非是为了开解自己,也不再多言此事。他将视线落到桌子上的茶盏上,长长的眼睫在下眼皮出投出一片阴影。
“陛下,臣带来了近日研究出来的药丸。陛下的脉象不是很平稳,还需要按时辰服用丸药,为了避人耳目,臣会另外开出几贴滋补的药方,每日用膳之后喝下就好。”李大夫起身取过自己带来的药箱里面放置的小瓷瓶,双手递到萧澈身侧的小桌案上。
“陛下,请宽恕草民的唠叨,陛下还是得注意休息。您的龙体要紧,草民明白陛下忙碌,日理万机,但是政务总是在陛下手下可解决的,不急于一时。”李大夫斗胆继续劝谏道,萧澈登基之后,话语比之前还要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也比在王府时更清冷。
高处不胜寒,李大夫脑海中蹦出这样没头没尾的五个字,心下长叹。萧澈彻底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封闭起来,这个偌大的皇宫中,生活着的太妃们都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宫里的人对于他来说全部都无关紧要、可有可无。
每天都沉浸在政事之中来麻痹自己的孤独。日以继夜的批阅奏折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总会有疲惫的时候。
“李大夫所言极是,陛下年轻,万不可以年轻为本,一味消耗自己的体格。”来人一袭精致的宫装,发髻上一支显眼的翡翠簪子足有茶盏口大小,通体碧绿,彰显着来人的尊贵身份。
话音刚落,萧澈和李大夫转头看向来人,正是先帝的嫡亲姊妹大长公主萧长月。她身旁正跟着一个妙龄女子,从头到脚都打扮精致,身上佩戴的首饰流光溢彩。两人对着萧澈款款行礼:“陛下万安。”
“姑母。郡主。”萧澈不咸不淡地颔首,称呼了两人。来人正是长公主和她的爱女明安郡主。
明安郡主起身之后一瞬不瞬地看着萧澈,眼里的关心几乎要流淌出来。
“陛下,听闻您今日朝会在殿上咯血,可是真的?”明安眸子水盈盈的,仿佛咯血的是自己一般。
萧澈眼底透出一分不耐,却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明安郡主的脸看,笑着说:“姑母和郡主的消息真是快,现下就已经到宫中了。”
明安郡主的表情僵了一瞬,姜还是老的辣,大长公主听到萧澈如此说,便坦然接过话头:“驸马回府很是担忧你的身子,与本宫说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子,这不,明安听到你的事,便陪着本宫一起来了。”
“让姑母和姑父担心了,朕这是老毛病了,李大夫说这是体虚。”萧澈半真半假地说道。
大长公主萧长月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闻言便将探究的眼神飘向李大夫的身上,李大夫忙拱手行礼,回道:“大长公主殿下,陛下伏案辛劳,积劳成疾,体内虚弱,今晨气血紊乱方才咯血,草民给陛下开几贴进补的方子。”
萧长月知道萧澈处理政事向来夙兴夜寐,心下虽然疑虑中毒一事,但也知道这摄政王府出来的人个个守口如瓶,是撬不出真话的,便点点头,明艳无方地赞赏一笑:“陛下信赖李大夫,李大夫的医术本宫是放心的。还请李大夫多多费心,陛下总是一心埋首政事,自己的身体也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