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路上,想到与她见面,他紧张得几乎落荒而逃。如今,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虽已趋于平静,可那些暗潮汹涌,却依旧让他有些无措。
他走了过去,神色淡然,宠辱不惊,一如既往的模样,看着她的背影,嗫嚅半晌,这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陛下……”
听见他的声音,拓跋星弋这才转过身来,她微微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应道:“爱卿来了。”
她的笑与以前一样,可却又不一样。
她这反应,与方才在大殿上那冷冰冰的模样截然不同,一时之间竟让易云辞有些无措。
见他不语,拓跋星弋也不曾生气,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道:“朕念爱卿新婚燕尔,恐无心朝堂之事,已让爱卿在府上休息了好些时日。如今,爱卿与夫人感情渐笃,朕以为,爱卿应早些回归朝堂,否则,若这满身才能无施展之处,岂不是暴殄天物?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易云辞看着拓跋星弋脸上的笑容,他曾经万般喜欢的笑,如今却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她笑得是那般随意,不费吹灰之力,哪似他?单是要维系住此刻的平静,便已耗费了半身力气——她,似乎真的将他放下了。
如今,在她眼里,他不是易云辞,而是左相,是一个应该唯命是从、为她鞠躬尽瘁的臣。
“一切听陛下的吩咐,臣,绝无异议。”易云辞极为勉强地笑笑,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当初,将他禁足、削她大权的人,是她;如今,让他再任的人依旧是她——他俨然就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若是旁人,他自不会答应,可那个人,是她。
她心里清楚,只要她吩咐,他都会鞍前马后,绝不会有断然拒绝的道理。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对她的心意,从不曾变过。
拓跋星弋亦有些诧异。她本以为,依他的性子,恐怕会先为难她一番,不料,他竟答应得这般爽快,让她连一早都准备好的话术都不曾派上用场。
她心中不免感到一丝慰藉——他二人的感情虽无疾而终,但至少没有影响到这家国大事。
拓跋星弋看着易云辞,这身白衣似沾染上那轮孤月的银辉,周身萦绕的清冷与疏离,而今也多了一丝柔和的雾意。他站在月色里,仿若月色的一隅。
“毓王不理朝政,成日当个闲散王爷,朕不能再继续放任他了,”拓跋星弋转过身,看着月色,让易云辞看不到她的情绪,淡淡地说道,“过些时日,他将与百官一道上朝,到时,爱卿便全力辅佐他,爱卿可愿意?”
易云辞有些诧异,但还是开口应道:“陛下之命,臣自当尽力。”
拓跋星弋满意地点点头,道:“得良臣如此,朕便也安心了。”
易云辞有些苦涩地笑笑,答得倒是冠冕堂皇:“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殊荣。”
“关于褚彦……爱卿若是有机会,便也劝劝他吧,若爱卿继续由着他性子胡来,日后能忍心看他伶仃一人直至终老?”拓跋星弋缓缓道。
易云辞只从她身后瞧见她的双手抚上小腹,虽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想必应该是一脸温柔且慈爱的笑。
他深知褚彦的性子,若是褚彦倔起来,哪怕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他亦会宁死不屈。即便如此,他也不愿让拓跋星弋失望,答道:“微臣尽力而为。”
闻言,拓跋星弋的点点头,道:“时辰不早了,朕要回泽佑殿了——听闻爱卿的车驾已经先去将军府了,爱卿若想离宫,便让常山去备车驾吧。”
原来,她唤他来此,不过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罢了。易云辞的心里有些失落,却又忍不住自嘲,自己似乎连失落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看着拓跋星弋的背影,道:“臣,恭送陛下。”
拓跋星弋离开的身影如她的性子一般果断,不见丝毫拖泥带水的犹豫,只是因为有了身孕,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而已。
易云辞看着她的身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与月色还要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