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主事寻人的动静这般大,梁公公自然也得了消息,于是他将自己的干儿子召了回去,准备杀人灭口。然而这陈淄是个老滑头,偷溜了出去。可如今风声紧,城门进出需严格盘查,后头还有梁公公派人追杀,陈淄走投无路,索性秘密投了官府。与此同时,李知州府上的管家也被苏主事从潭州“请”了过来。
次日,大理寺的公堂上,一身藏青色孔雀补服的大理寺卿端坐上首,他身后是“海水朝日”画屏,身前的檀木案上堆了两卷卷宗,而他下首的两排鱼跃龙门靠背椅上,分别坐了陪审的两位大理寺寺丞和司正,刑部侍郎张昭和都察院都司徐缪以及皇上派来的常公公。
周劭因是王爷,不必下跪,便坐在大堂中央的圈椅上,双手抱胸望着案后的大理寺卿,面上无波无澜。而潭州通判和赵臻手下的船夫却跪在一旁,头埋得低低的,汗水从后颈往下,扑簌簌落进衣袍里。
“王二牛,本官问你,今年六月中旬,你赶船去柳州运粮,可是赵臻吩咐你们将一万石粮食装运上船往西京去的?”
“是……是,”那粗布衣衫的船夫头也不敢抬,断断续续道:“赵公子说是王爷的命令,草民一个寻常跑船的,赵公子让怎么运便怎么运,并不知其中内情,还望青天大老爷明鉴啊!”说着一脑袋重重叩在地面上。
韩寺卿蹙起了眉,因嫌他聒噪懒得再问,便要开口问那吴通判,却被周劭打断道:“韩大人,前头那些个场面形式就不必再过了罢,本王这儿便能一气儿答了你。今年六月,不知因何缘故,从闽州过来的运粮船在柳州出了故障,本王于是遣赵臻前去运粮,整整两万石,”周劭比了个手势,道:“都运到潭州来,后来赵臻污蔑本王的事儿你们应当都录了口供,本王便不再赘言,至于这几个船夫,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一切都听赵臻命令行事。”
韩寺卿面色不豫,手肘撑着檀木案,双手交叉抵在下颌处,剑锋般锐利的眼望向周劭,陪审的几人也都望着他,不敢言语。
周劭继续道:“正因赵臻自作主张将一万石粮发往西京,才使得潭州百姓误以为本王贪污了粮食,于是他们到衙门口闹事,本王便派吴通判镇压,后又为了平息民愤,自作主张去燕州借粮,当时情况危急,本王便没按章程办事,可一月后便将运往西京的那一万石粮召回,还给了燕州,一切无恙。”
周劭这番话听着没什么错处,可是韩寺卿因知道皇帝的疑虑,便衍生出一段猜想。他认为西京必定屯了兵,虽然尚未查到,而这一万石粮也是周劭贪污去做粮饷的,甚至民乱也是他故意挑起,为的便是反抗朝廷,争夺皇位。
“下官斗胆问王爷一句,若是潭州百姓并不知晓此事,没闹起来,那这一万石粮食会在何处呢?王爷会追究这一万石粮的去向么?或者王爷晓得这一万石粮的去处么?”韩寺卿不紧不慢地问。
大堂中落针可闻,除了韩寺卿,其余人都深吸一口气,别开眼不敢看周劭。
周劭双手搭在扶手上,淡笑着微微颔首道:“韩大人这话问的好,本王承认是自己失职不察,用错了人,且没按章程办事乱了规矩律法,可事急从权逼不得已,不过……本王从未命赵臻将那一半粮食运往西京,贪污受贿这一项,本王不认!”
“赵臻无故被毒死,王爷不能与他对证,自然您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了,”韩寺卿冷嘲道。
“咳咳咳,”几位寺正和刑部侍郎都望向韩寺卿,连嗽了几声。
“这话不错,所以此案不能再在原有的人证物证上下功夫,得找到新线索,诸位稍待片刻,苏主事正领新的人证过来,已在路上了。”
“好,那下官便等着。”
于是一干人坐在大堂中大眼瞪小眼,若是往日或许是闲聊几句,今儿因着审的是王爷,一个个都老老实实不敢言声儿。
随后便有茶水奉上。周劭端起朱砂红钧窑走泥纹茶盏,抿了一口大红袍,茶太浓,他喝不惯,险些吐回茶盏里。
前儿苏主事已派人带了话来,说他今日必定带来新人证,周劭知他胸有成竹才敢夸下海口,所以笃信他会过来。
而韩寺卿则不以为然,直到昨日午时,刑部都没能查获新的人证物证,而他先前也派人查过,赵臻在潭州并不与生人往来,不可能与人勾结,那他区区一介草民怎敢陷害王爷?而这潭州的上下地方官员难道都死了不成,会被一介草民玩弄于股掌之中?所以无人陷害王爷,是他自己贼喊捉贼!
“大人,”一衙差小跑着进来,禀报道:“刑部苏主事求见!”
周劭唇角一勾,心道这苏豫果然没令他失望。
“快传!”韩寺卿探究地望了周劭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