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交易里,鸣夏从来没露过面,都是吩咐阿义周全的。而阿义呢,他是这么吩咐这帮人的:“酉时三刻会有个夫人上山来,兴许还会带几个人,你们别让她竖着走出这座山就是了,至于究竟怎么对付,你们哥儿几个自己商议,切记此事一完,连夜下山,马车和银子就在老地方,明日一早便出城。”
这话不是摆明了让他们先奸后杀么?
鸣夏和莺儿继续往前,她望着前头一片茫茫的鸽灰色,鸽灰色后是深不可见的林子,她不由双腿发软,恰好脚下踩着个尖石子……
啊——
鸣夏惊声尖叫,主仆两个抱作一团。
突然,草丛中蹿出几个男子,一拥而上……
“啊!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鸣夏被扑倒在地,惊恐万状,手足并用地踢打,叫喊!
然而众人在此处等了许久,正要泄愤,哪里管她说什么,一个嘴巴子抽过去,抽得二人脑袋嗡嗡响,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们施为。
……
锦秋此时却是在自己的寮房中静静看夕阳落山,方才她确实从角门出了寺院,可是那门前的石阶既通山顶亦通山下,她既然晓得鸣夏在山上设了局,又怎会上山?实则是下到半山腰看夕阳,有心晾一晾鸣夏的。
按理说就这样坐在窗棂前望天,该心静才是,可她偏偏心烦意乱,总觉着要出什么事儿了。
夕阳彻底沉下去,天幕是一片墨蓝,锦秋起身踱了两步,忽瞥见廊庑上原本老神在在的几个僧人突然疾行。
嗡——
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
锦秋猛然意识到什么,双手提起裙摆跑出去,拉着一个急切赶往大雄宝殿的僧人,问:“是出了什么事么?”
那僧人恰巧是个执事,他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有两位女施主在后山遇难,现下要派人上山搜寻,施主你不必惊慌,快回寮房里去罢,”说罢又道了声阿弥陀佛便随着人流去了。
锦秋呆愣住,眼珠子像嵌在黄昏这块灰色幕布上的琉璃珠子,一点儿生气也没有了。
后山,两位女施主,难道是鸣夏?
锦秋一回身,往大雄宝殿那头望,大殿亮如白昼,已经有两列僧弥擎着火把从殿中鱼贯而出,往角门处去。钟声还在嗡鸣,锦秋的双腿不是她自己的了,它们有自己的意识,跟了过去……
原来朱国公在清风小筑里等鸣夏等得不耐烦了,便下了山来,半道上便见着鸣夏主仆两个的尸首,吓得魂飞魄散。他颠颠倒倒地下了山,请住持派人去收尸,并立即封锁寺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可惜为时已晚,此时十多个凶手已下山,不知去向。
锦秋因说自己是死者的姐姐,去寻人的僧队才愿带上她,她也擎着火把,站在两队人中间,左右的火光将她苍白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她双眼发直,嘴唇微颤,面皮紧绷,说不上的恐惧。
这一刻心里的滋味难以言喻,若是那尸体是鸣夏,那便是她作茧自缚,想害自己的姐姐,自己活该遭了报应。可锦秋又怕,怕那具尸体是鸣夏的,她是恨她,即便她今日不死,她迟早有一日也要将她弄死。可鸣夏死在旁人手里,还是一群山贼手中,连唯一的一点儿体面也没留给她,锦秋不免又觉着她可怜。
夜色深重,血腥味愈来愈浓,锦秋的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她的腿脚走到酸疼,已经麻木了,却仍是一个劲儿往前挪。
“阿弥陀佛,”突然,队首的僧人驻足,火把伸向一侧的草丛里。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山上,一阵阵的梵音**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