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托举着她的身子从冰水中走出来,却不舍得放在冰凉的雪地上,虽双手酸痛也一直将她抱在怀里。他望着她,她的身子水淋淋,面色白得像在脸上拍了一层厚厚的粉,发紫的唇像一颗菩提子。
他抱她到白玉桥上时腿脚已经打颤了,他将她放平,疯了似的按压着锦秋的胸脯。
“快睁开眼,锦秋,快睁开眼,”好像是锦秋是在熟睡,而他哄她起身。他眼中有温热的水流下来,多年以前的事他又想起来了,那时他母妃缠绵病榻,他也是这样唤她,可那以后她都没能睁开眼。
他一声重似一声喊她,皇帝递来明黄满绣团龙披风,他接过将她紧紧裹住,贴在怀里,双膝徐徐跪下,红着眼望天。
周劭一生不信神佛,可今日他却只想求上苍睁眼,救救她怀中人儿!
御林军和婢子太监们提着灯笼过来了,四面像燃起了篝火,将几人圈住,没一会儿,鹅毛大雪又飘下来了……
锦秋落入深深的黑暗里,睁开眼却什么也瞧不见,一伸手只能触及冰冷的墙,好像王爷在她头顶上喊她,于是她招着手回应道:“王爷快来救我,我在这儿呢!”可周劭却仍是在喊她,声音也越来越哽咽,最后几滴温水从天而降,落在她脸上。
锦秋愈听心里愈空,愈是焦躁,她拍打墙壁,大喊:“我在这儿呢,王爷我在这儿呢!”喊着喊着也流下泪来。
“锦秋,锦秋?”周劭见锦秋眼角突然划过一滴泪,抬手为她拭去,他轻轻摇晃她,唤她。可锦秋的泪越落越多,眼睛却无论如何也不睁开。
“太医!”周劭大喊一声,陆院判忙撩了帘子进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锦秋颤着眼睫睁开了眼,迷蒙中看清了身边人的脸,忽的拉住他的手,呢喃:“我在这儿呢,王爷!”
周劭回头,望着她,她眼皮子半阖着,粼粼水光从那一线儿里透出来,似乎隐含委屈。他看得一颗心都化了,也顾不得外人在,倾身下去隔着四喜如意锦被紧紧拥住她,脸贴着她的脸,唇在她耳旁轻颤,“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也想陪你睡过去了。”
陆院判见此情形,忙敛眉退下,交代宫婢稍后将煎好的药送进去,便去向太后禀报了。
两人相拥了许久,锦秋彻底清醒过来,周劭才松开手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小心翼翼托着锦秋的背,扯过两个绣金钱蟒玫红色枕头垫起,护着她的脑袋轻缓放下,让她靠着枕头,而后又吩咐婢子端过药来。
锦秋扫了一眼,这帐幔用的是平金绣大红牡丹的锦帐,器皿摆件是各色各样的美玉,进来送药的也是宫女打扮,想来还是在宫里。
周劭接过药碗,舀了一勺深红色的汤药放在唇边轻吹。
锦秋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王爷,还是我自己喝罢,”说罢便伸手去接药碗。
“不成,”周劭却孩子气地道:“我还从未喂你喝过药呢,这一回让我来喂,”话罢那勺子已递过来。
锦秋实在有些不习惯,她脖颈后仰,微侧过脑袋,避开了。
周劭也拧着,一勺药又送过来一些,直触着她的唇了,锦秋没法子,只得将汤药抿了。周劭嘴角这才露出点儿笑意,又舀了一勺,道:“你既肯让我喂药,便是原谅我了,是罢?”他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生怕锦秋回绝似的。
锦秋微垂眼睑,苦笑道:“不该是我原谅王爷,该是王爷原谅我,我先前太小性儿,让王爷难受了。”
“甭管谁原谅谁,横竖就是和好了,一切还像先前一样,是不是?”周劭一勺药又递过来了。
突然,白玉勺一抖,药洒出来几滴,他忙将勺子收回碗里,背过身咳了好几声。
“怎的了?”锦秋急了,忙伸出手去为他顺背,她实在是怕了,自从上回宋运犯病,她现下一听见咳嗽声便觉着天都要塌了似的。
“无妨,”周劭重重嗽了一声便止住了咳,回头微笑着看她。
“是着凉了罢?难道那时果真是王爷您跳下水救的我?”锦秋问,她先前虽说没有知觉,可梦里总是周劭在唤她,她便猜到了八九分。
“本王去得迟了,”周劭面有愧色,又递过一勺汤药。
锦秋抿了一口,苦涩也变甜了,她安慰道:“不迟,一点儿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