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只觉心口某处勒了一下似的,他立即站起身子,将灰鼠披风一披,二话不说快步往殿门口去了。
喧嚣和灯火往后退,寒风刀子一般隔着他的脸,他脚下飞快,靴子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每提起步子便带起一捧雪,雪地里的足印深而乱,在无尽夜色中蜿蜒。
他恨自己方才因着面子没跟出去,若她真上了鹊桥滑进那冰窟窿里怎么办?那池塘水该多冷啊!思及此他便觉自己的身子浸入冰水里似的,周身冰寒,心口一阵抽搐。
……
锦秋跟着鸣夏走上白玉桥中段,锦秋俯瞰被灯火照亮一角的洗砚池,像一片黑色的镜面,镜面下像隐藏着什么。
锦秋虽不信鸣夏有胆子在这儿推她下去,心里却也犯怵,她定了定神,故意厉声逼问:“我表哥究竟被你藏在何处?”
鸣夏仍在往前走,应付道:“你当我千辛万苦找着他就是为了告诉你,让你们二人团聚啊?”突然,她发现前方那黑暗之处的栏杆缺了个大口子,她心中激动难抑,猛地顿住身子,回过身挡住锦秋。
锦秋自然没留意她身后,她盯着她问:“你要什么,只要你告诉我表哥的所在,你要什么都成!”
“我要你的命,你给么?”鸣夏挑衅似地望着他,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
锦秋呆了一呆,一手搭在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融雪后的水渍浸入指腹,凉意直达心田。
“你舍不得自己的命罢?宋漓,要论假惺惺,世上真没人比得过你,口口声声说你与赵臻多亲多亲,可最后还是嫁给了王爷,你既爱你表哥,怎的不为他守节,还嫁什么人呢?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样故作清高道貌岸然的人,怎的大家都喜欢你,在府里爹爹什么都尽着你来,出嫁了,又有王爷宠着你,凭什么呀?凭什么你什么都有,而我,”她忽的笑起来,指着锦秋道:“什么都比不上你,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她们便只能看见你,而我永远只是宋府的二小姐,一个不受宠的国公府的媳妇,一个丈夫一句话便能扫地出门的可怜女子!宋漓,是你,是你作践的我!”
“呸!”锦秋照地啐了一口,这还是她头一回这般粗鲁,她像看笑话似的看着鸣夏,道:“你自己黑心肠便把全天下人都想得同你一样,你为什么过得这么苦,还不都是你自作孽?宋昳,这么些年,爹爹对你的爱没比我少一分一毫,只是你自个儿不知足,非得全然的占有爹爹,你们母女多贪心啊,占了我娘亲和我的位置,又要来抢我的嫁妆,明知配不上国公府,朱奥又是那样的人儿,你还非得往高里嫁,你怪得了谁,是我让你嫁过去受罪的么,你自个儿没本事,没眼光,别什么都赖在我身上!”
“你这个贱人,你贱……我今日就杀了你!”鸣夏面色都涨红了,她上前两步,拽住锦秋的手臂便往后拉,锦秋猛地一甩,没甩脱,便用手去掰她的手指。然而鸣夏是发了狂了,双手并用地抓她挠她,死不松手,双腿像是钉在地上,不肯向前一步。
锦秋被她猛地拉过去两步,身子一颤,这下她也怒了,甩脱不了便将她往自己这边拽。锦秋不如鸣夏那般身子干瘦,且她幼时也随着赵臻习过骑马,没事儿时还会投壶玩儿,手上的力气比走几步路都累得慌的鸣夏要大得多,她猛力一拉便将鸣夏拉了过来,抵在雕着龙头的栏杆上,怒瞪着她道:“怎么的,你还真想杀了我不成?”
鸣夏的后脑磕在那凹凸不平的龙头上,脑子嗡的一声,疼得眯起眼睛,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想同你缠下去,你快告诉我我表哥在何处!”锦秋高声逼问。
然而鸣夏却是疼得眼中含泪,呆呆望着她,全然不挣扎了。
锦秋察觉不对,眉头一蹙,难道她真磕着脑袋了?
“鸣夏?鸣夏?”她将鸣夏拉起来,定睛瞧了眼栏杆,莹白一片,并无血迹。
就在此时,鸣夏突然发力,一把搂住锦秋的身子,迅速往旁侧去了几步……
锦秋身不由己地被拖着走,一阵天旋地转,她的觉着自己的身子正往后倒,而身后却并无护栏拦着她,腰上那道力也突然没有了。她惊得瞪大眼,只能望见漆黑的夜空,她的心跳赫然加快了,伸手猛力一抓,正抓住鸣夏的衣襟,一拽……
嘭——
池塘里的水溅了三丈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