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德一拍脑袋,大喊吃亏道:“那掌柜的骗奴才,这可是奴才用了全部的体己三千两银子买来的!”
“那就是你的不是了,逸之真迹没有几万两银子拿不下,这若是真的也不会只收你三千两,你赶紧去退银子罢,”周劭一摆手。
守德谢了恩,将这《兰亭序》小心翼翼卷起来,带出了门……
红螺此时已回了大堂,附耳将此事回禀了锦秋。锦秋与林春乔并不相熟,方才搜肠刮肚地应付了她许久,现下可算是能将这尊大佛请走了,她松了口气,然而才打好腹稿站起身她便见周劭背着手信步走过来了。
他眼里没有锦秋,面上挂着的那抹淡淡笑意也全然是对着林春乔的,不冷不热,不近不远,如此笑意最是磨人,像是敞开了怀来迎你,到了近旁又将你推开,进可攻退可守。
“妹妹怎么过来了?”周劭走到林春乔面前,眼睛里好像只装了她一个。这是他头一回称林春乔为妹妹,也是头一回对着她笑。
锦秋再待在这儿自个儿都觉着多余,她于是借口自己乏了,快步退了出去。一瞬间,周劭面上笑色倏地敛了,眼睛虽仍看着林春乔,余光却追随着锦秋……
待人一走,周劭肃了神色,在主座上坐下来,不耐地瞥了一眼林春乔,“你来这儿做什么?”
林春乔的笑意僵在脸上,她柔声道:“是姑母让我过来的,姑母让我多来王府走动,与王妃和王爷多亲近,以后嫁过来……”
“是母后让你来的?”周劭打断她道:“可见你是不愿意的,其实本王也深觉让你做本王的侧妃委屈了你。”
“不不不,不是,我……我是愿意的,”林春乔忙辩解,旋即却又垂下脑袋,绞着帕子嗫嚅:“虽是姑母让我过来的,可我心里也是愿意的。”
“你去岁才刚及笄,现下还不懂得什么,成亲是大事,于女子而言尤其如此,你做了本王的侧妃将来定会后悔,所以还是同母后言明为好,不过依本王的意思,由你来说更好,说你看不上本王,看不上一个侧妃之位,如此也全了你的脸面,你看如何?”
“王爷?”林春乔抬起那张楚楚的脸来。
“你不必再说了,回去罢,今后也不必再来了,”周劭做了个请的手势,然而林春乔仍定定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走,周劭只好自己起身往外走了,余下林春乔一人默默擦眼泪。
从那以后林春乔又来过几回,周劭都避而不见。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偌大一个王府,两个人若是有意躲着,便也像是隔着天涯海角,又是半个月二人没见,转眼间便到了腊月。
年关府中要核对的账目,要置办的东西都不少,锦秋忙得陀螺似的转,前日夜里红螺没留意,炭盆烧过了,夜间锦秋便着了凉,现下只能抱着个汤婆子躺在两床棉褥铺就的**。
周劭不让下人们在他面前提起锦秋,以至许久没听见渡月轩的消息,好像在他眼里,彻底没了她这个人。
今儿狂风大作,周劭下朝回来走在廊上,那衣衫被风卷起来,撕扯着,风阻着他迈不动步子……回了七录斋,守德进来为他更衣,二人说起今年腊月的天气,都说比往年要冷的多。
守德蹲着身为周劭系荔带,听着周劭抱怨风大,他虚虚应着,向上觑了他一眼,最后咬了咬牙,道:“爷,听红螺说昨儿夜里王妃发高热来着,今儿风大,也不晓得怎么样了。”
周劭垂在身侧的手指头蜷了蜷,触及腰间垂挂的金香玉佩,他故作漫不经心,摆弄了两下玉佩道:“是么?那府里医官怎么说。”
“说是今儿退了热,还需养几日,王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守德偷眼觑他。
“不必了,既然没大碍,本王过去做什么,本王又不会瞧病,”说罢便径自往书房去了……
然而半个时辰后他到底出了门往渡月轩去,此时风越发大了,雪粒子打在瓦楞上,叮叮作响,周劭在游廊上快步走着,突然想起什么,脚步一滞,就近坐在一旁楣子上,望着廊外撒盐似的雪粒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