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见躲不过了才不得不挤出个笑脸来,道:“母亲向我行礼,折煞我了,您也是过来探望父亲?”
李氏扫了一眼锦秋身后丫鬟抱着的东西,笑道:“王妃预备得可真齐全,这些小事儿不必王妃动手,我也会为你父亲预备,王妃您位高人尊,将人救出来的大事儿,才是您应担当的。”
宋运是她爹,李氏不说她也会救,可这话一说出来锦秋心里就是不舒坦。凭什么当初鸣夏出嫁时祖母父亲都给她凑嫁妆,自己嫁时却得给家里留下一半的嫁妆,如今父亲落难了,嫁去国公府的那位却半点忙也帮不上。
若是在府里锦秋早便发作了,在人前,且她如今又是王妃的身份,只能憋着,做出一副笑脸道:“母亲说得极是,妹妹如今是国公府的儿媳了,爹爹被带走时她没赶上,现下又不来探望,想必是憋着大劲儿预备救人罢?”
说起鸣夏,李氏更将锦秋恨得咬牙切齿。昨儿鸣夏在她面前哭诉朱奥跟着王爷去了株州,府里姨娘仗着肚子越发挤兑她的事儿,这一切还不都拜她所赐?
然而再恨也不能怎么着,只能冷冷道了声告退,便绞着帕子往甬道口去了。
李氏以为自家女儿是因不孕之事在国公府地位低这才帮不了宋运,殊不知是贵妃特地关照了不让插手,她作为皇帝枕边人,皇帝的打算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了。
锦秋随着狱卒往监房里走,细微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锦秋捂着鼻子,左右瞥了两眼,唬得眼睛瞪大了,一阵阵吐意涌上来。她再不敢细看,目不斜视地快步往前……
原来这儿的监房虽比别处干净,还开了窗,可犯人该受的刑罚也一样不少,任凭你在朝堂上如何呼风唤雨,到了这儿,鞭子照样抽得你皮开肉绽,什么体面也没有。
“锦秋!”右前方忽而传来宋运的喊声。
锦秋循声一望,便见一身囚服的宋运,扒拉着铁栅栏,笑得面上起褶,眼角的笑纹跟把扇子似的。锦秋趋步上前,上下打量着他,囚服干净齐整,想来并未受刑,她略略松了口气。
“爹,”锦秋隔着栅栏紧紧攥住宋运的手。除了顶戴华服,他整个人便失了光彩,面色青白,额上的褶子也多了几道,看起来较平常老了十岁。锦秋心里头不是滋味,眼睛发涩,她忙仰头将眼泪逼回去,从丫鬟手中接过银镙子,塞进去,哑着声叮嘱道:“在狱中也不能没有银子,这些您拿着,还有您喝的药我也带来了,狱卒那儿打点了,他们会给您煎……”
咳咳咳——
她的话被突然的咳嗽声打断了,“怎的了,先前不是已经好了大半了么?您怎的又咳嗽起来了?”她又惊又恐,手忙伸进铁栅栏搀着他。
关押朝廷命官的监牢虽比别处的干净通风,可阴气太重,较平常府邸自然要潮湿阴暗得多,容易引发旧疾。
狱卒亲自端了茶水来,宋运的咳嗽声渐渐缓了,他自己捶了捶胸口,摆手道:“没大碍,没大碍。”
锦秋这才定下心神,原本还要使银子让狱卒开牢门,却被宋运拒绝了,他道:“为父也实在没脸见你。”
锦秋垂下眼睑,嗫嚅着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爹爹,女儿一直以为您为官清廉,怎会?”
宋运长叹一口气,踱着步子往监牢里走,背对着锦秋,意味深长道:“锦秋啊,水浊了,池塘里的鱼想干净也干净不了。这世上的选择不是人家把一锭银子放在你眼前,你便能选择要还是不要,而是给你一杯毒酒,一锭银子,二选其一,为父是没得选了。”
锦秋微垂下脑袋,她不为官不晓得官场上的规矩,但在王府理了几日的事,也明白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便不再怪罪他了,而是劝道:“爹,您放宽心,我已问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是皇上看在王爷面上也会对您从轻发落,实在不行我便给王爷写信,总之无论如何都会将您保出去的。”
“唉,你们呀,妇人之见!”宋运突然回过头来,伸出手指对着锦秋点了几点,长叹一口气。
“这话怎么说?”锦秋眉心一跳,双手握着栅栏,凑过脑袋恨不得钻进去。
宋运缓步走回来,摇着头道:“你当皇上抓了这些个世家是为了吓唬人的?近年朝中与地方官员互相勾结,贪墨横行,皇上这是要杀一儆百,内阁、世家、翰林院、还有皇帝自个儿的后宫,他这是找着了机会要一块儿打压,刀都已经架好了,还有拿下来的道理?正因为父是王爷的岳丈,若是放过更要落人口舌,所以皇上怎能将我从轻发落?”
锦秋听得身上起了一层的细栗,身子发软险些没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