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爷记挂,奴才领命,”守德仍站在原地,不敢真坐过去。
“你病愈回来不必时时侍奉左右,头一桩是给本王**些人出来,不然你一走,连个能使的人都没有。”
守德应了个是,又耍嘴皮子道:“奴才伺候了您十几年,旁人怎比得过奴才尽心,”话一顿,他突然自己掌了个嘴,道:“奴才说错话了,王妃待王爷比奴才还尽心呢!”他一面小心翼翼应对,一面拿眼向上觑着周劭的神色,见他笑意敛了,忙掐住话头不言语了。
府里消息传得快,方才他一进府门,先是拉着几个小厮闲话了几句,打听得他不在的这一个月王府发生的许多事儿。
不过守德是亲眼看着周劭与王妃这一对成眷属的,且他向来也瞧不上季嬷嬷那仗着自己奶了王爷几年便趾高气扬目空一切的模样,心自然是向着王妃这一边。
“你先下去罢,换了衣裳再来伺候,”周劭重又捉起紫毫,垂眸在册子上涂写起来。
守德应了个是便退下了。
待人一走,周劭便撂下紫毫,盯着册子发了起了愣。其实当日他斥责锦秋,只因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一时心急乱了分寸,后头这两日仔细一想,也觉着锦秋夹在自己与季嬷嬷中间又要管好王府,确实难,季嬷嬷的死她亦不是有意,不该怪罪她。
然而道理他都明白,可一想到岳府那灵堂,想起先前在宫里时季嬷嬷尽心尽力伺候他,他便没法儿面对锦秋,也没法儿面对自己。其实是他不好,他太放纵季嬷嬷了,既害了她也害了锦秋,他是个好臣子,却不是个好丈夫好主子。
而锦秋,躺了两日身子是好了些,精神却越发萎靡。现下她连渡月轩也不出了,每日让红螺从厨下端了饭菜来房里用,也懒得梳妆,用一根天青色刺孔雀羽发带随意一挽,不施粉黛,用完了饭便坐在贵妃榻上做针线,倒像回到了先前在汀兰院的清闲日子。
“主子,二小姐过来了,正在大堂中等着您呢,”红螺推了门上前来禀。
锦秋心里咯噔一下,绣花针往绷子上一刺,抬首道:“便说我身子不适,不见客!”
“奴婢听管事的说她似乎是来给您送信的,”红螺又道。
“送信?”锦秋喃喃着,随后才放下绷子,一面下榻一面吩咐红螺伺候她梳洗。
于是鸣夏便被锦秋晾在王府大堂中近一个时辰,若不是王府守卫森严,她恐怕早便闯进来了。
所以锦秋款款行至大堂中时,便见着一个神色不耐、在堂中踱着步子的红色身影。
鸣夏清减了许多,连她先前爱穿的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曳地裙也撑不起了,且她原就是尖脸,现下下颌更尖得像锥子,而略精明的面相绝不能太瘦,不然便显刻薄。锦秋见到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你怎的瘦成这副模样?”
“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鸣夏没好气地一甩帕子。
大堂中伺候茶水的三四个婢子齐刷刷望过来,鸣夏左右瞥了一眼,这才收敛了些,径自落了坐。
锦秋挥了挥手,屏退左右,这才款款落座,先端起海棠冻石蕉叶杯轻抿一口,而后才不紧不慢道:“怎么的,上回中秋没见着我,妹妹竟要亲自登门探望么?”
“是啊!久不见你出招,我这心里真是不踏实,”鸣夏双手搭在膝上,微昂着脑袋。
“这么说,我成婚时的那一闹,果真是你们安排的?”
“哼,我晓得瞒不住你,也没什么好瞒的,这事儿就是我做的,是我让你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你晓得京中那些贵妇背地里都如何说你的么?说你水性杨花,说你私德败坏,说你不配做广平王妃!”鸣夏挑衅似地望着锦秋。
锦秋身子绷直,袖管里捏帕子的手微微用力,面上笑意却未减,“她们说她们的,还能伤了我不成,若她们真有胆量,便当着本王妃和王爷的面说,本王妃还敬她是个有胆色的,背地里可就免了罢,一窝子见不得光的老鼠,本王妃都懒怠同她们生气。”
鸣夏紧咬牙槽,眯着眼盯住她,“看不上她们?你以为你又是谁呢?当个王妃便作威作福了?你也不看看你这个位子还能坐多久,一个许放王爷或可容忍,若是再加上一个赵臻呢?他可是差些便与你定亲的人。”
锦秋面上风云变幻,一时脑子里回**着的全是当日吴郎中的话,她腾地站起身,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鸣夏也站起来,从袖间掏出一封泥金信笺,似笑非笑地走近锦秋,道:“这是你舅母写给赵臻的信,中秋那一日到了爹爹手上,难道爹爹没告诉你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么?”鸣夏将信笺丢给锦秋,歪着脑袋朝她一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