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峰没跟姜春妍解释的那么清楚。
其实他从开始跑运输之后,家里就雇了个人照顾奶奶。
当然这个行为不能叫雇。
雇人伺候人那是资本主义大小姐的做法,他这是拜托邻居家的婶子有偿帮忙而已。
只是这偿可要比正经上班多的多了。
花城市的夜晚要比白天舒服太多了,虽然也是热,但偶有习习微风,倒是将人一天的燥热烦闷吹得消散不少。
两人在信记吃完饭,将剩下的菜打包,就溜达着往回走。
何峰自从刚开忽然情绪不太对劲后,话就又开始少了。
姜春妍倒是一路上溜溜达达看着沿途的风景。
也不能算得上是风景。
只是这边到底晚上要比阳安县热闹许多。
街边有一些时髦的年轻男女,聚成一堆,中间放着个双卡录音机,正在放着男歌手唱的《迟到》。
曲风轻快,词在这个时代也大胆前卫。
一群年轻人男的大多穿着牛仔喇叭裤,翻领的各色短袖衬衫,而女青年则多是烫着小卷卷的菜花头,穿着靓丽色彩的连衣裙。
他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晃动着身体,嬉笑着小声说着些什么。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对方的鲜亮明快却与何峰的隐忍内敛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春妍忽然觉得何峰有点可怜。
“今晚你去住招待所,这些天你也没睡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继续赶路。”
何峰的话忽然打断姜春妍的思路。
见对方情绪已经又变回正常模样,她有些摸不准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不过觉得谁每个月没有几天闹心时候呢,于是也没往心里去,回道
“行,要是明天下午出发的话,我正好上午打算再去逛逛,看看能不能再带点什么回去。”
将姜春妍送到招待所之后,何峰便独自回到了车里。
他今天因为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所以情绪就有些烦躁。
本来都扔在记忆最深处的那些不愉快,此时无比清晰的翻涌了上来。
何峰躺在车上的床铺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黑的发亮。
一翻身,忽然裤兜里有什么东西硌了他一下。
他伸手将东西掏了出来,侧着身子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一看。
是姜春妍送给他的蛤蟆镜。
这算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收到礼物。
小时候家里穷,奶奶靠上山挖些药材换点吃食将他拉扯大。
而他懂事开始,家里隔三差五就会有一群人到家里来批斗奶奶。
将她捡来的柴火扬的满院子都是,将她换来的口粮洒在满是沙土的地上……
邻居家的吕大伯夫妇每次也都是等着人走了之后,才敢趁着天黑偷偷过来帮忙收拾收拾。
吕大伯家是做赤脚大夫的,看着奶奶和他可怜,收着奶奶采的中药每次都会稍微多给点粮食。
而吕佑则是吕大伯夫妇的老来子。
就这么一个金贵的宝贝疙瘩,比他还要小上一岁。
就这么磕磕绊绊的长到十来岁,他便没事就带着吕佑到山上去捉野鸡,套兔子,掏鸟蛋。
后来在十五岁那年的冬天,用攒下来的兔子皮换了第一桶金,给奶奶买了一双棉鞋。
那是他有记忆起奶奶第一次穿棉鞋。
她是小姐身边的丫鬟,后来给抬成的妾,所以没有裹过小脚。
可那双脚,在后来养育他的日子里,夏天满是伤口,冬天则被冻得红肿发紫。
十七岁的时候,他抽条子一般猛的开始长个。
头脑灵活打了点零工也赚了点小钱。
后街胡同的崔美鑫有事没事就往他面前晃。
有时他身上的衣服划破了口子,崔美鑫就偷偷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低头含笑的帮他补衣服。
他觉得她对他好,便将一腔热忱都掏出来。
赚钱送她头花,丝巾,发卡,小皮鞋。
甚至还花了大价钱从券贩子手里搞到了一张外汇券,到友谊商店给她买了一块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