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就是毫无光彩的眼眸，像是变成了树洞。让卓灵一眼看去，只能看到无尽黑暗。
卓灵笔直的站在原地，心中似有上千个虫子在噬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桥上虽然冷清，偶尔也会有三两行人匆忙路过。
看到一个老人失魂落魄坐在地上，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探究。渐渐的，人群越围越大。
卓灵被挤到了角落里，只能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看着六十岁的凌煜铮。
她想：这么多人里，总会有一个好心人，愿意对凌煜铮伸手相帮。
可惜，等了许久，只等到越来越喧扰的人声。
一个妈妈还在趁机教育自己的孩子，“老人一定是做了恶事，才会沦落至此的。所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宝宝你一定要做一个正直的好人，这样老了才不会被抛弃，知道了吗？”
“都说养儿防老，我这就给闺女发微信让她早点相亲结婚，不然老了就会变成和他一样了。”
卓灵看着众人都在议论，谁都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不禁开始斥责：“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可都是我们那时候买不起的奢侈品，怎么连给老人买顿热饭的钱都不肯出呢？为什么世界发展的更好了，人性反倒是变得更自私了！”
然而，就算是喊破了嗓子，她在这个世界里，也不过是一团无形的空气。
六十岁的凌煜铮大概也是看清了身旁人的凉薄，一言不发的用颤抖的手臂渐渐撑起了身子。
看到他衣衫褴褛着想要逃出围观，人们嫌恶地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唯独卓灵靠近了他，一步一步地跟随他蹒跚的脚步，逐步走向更加黑暗的地方。
跟了许久，六十岁的凌煜铮才终于停了下来，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头顶，是由于年久失修，发出的光芒十分微弱的路灯。
卓灵只是看他静坐在那里佝偻的背影，都心疼到双手指甲用力扣着一旁树木的纹路，虽然没有对大树造成任何伤害，但她却感觉到了比十个指甲通通流血更为疼痛的感情。
一旁，六十岁的凌煜铮抬头望着天上那轮弯月，原本没有一丝光彩的瞳孔渐渐泛出了清透的光，不一会儿，两滴被月光晒过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凌煜铮的反应反倒是比卓灵更加吃惊，他将卓灵漏掉的那两滴泪接到了手心，哀叹了一声，用苍凉的嗓音幽幽道：“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会掉眼泪。”
“不过，现在的境况，除了流泪还能做什么呢，已经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情绪了。”
卓灵听得一阵揪心，生怕六十岁的凌煜铮下一秒就会想不开直接撞到树干上去。
万幸的是，老人家折腾了太久，挨不过席卷而来的困意，渐渐阖上眼皮在长椅上昏睡了过去。
卓灵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尽管她很想给六十岁的凌煜铮借来一床棉被，但卓灵心里也清楚：能拯救六十岁凌煜铮的方法，是回到2016年，将十六岁的凌煜铮从越陷越深的错误道路上拉回来。
凌煜铮六十岁时变得完全不同的模样，一定是度过了和她迥然相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