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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太阳啊(1 / 2)

陈彻讨厌分享。

打从出生起,他就从来没有任何单属于他的东西。

他和陈融分享同一套DNA,衣服,玩具,还有……父母的爱意。

这种分享,并不平等均匀。

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意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是?母亲让他把最后?一颗草莓让给陈融,或许是?父亲要他让出没被玩坏的玩具车。

或许是?,六岁那年,他和陈融同时芒果过?敏,被送去医院,醒来看见,父母都在陈融的病床前。

所有的大人?,都在给他灌输一种思想?:“你是?哥哥,你身体健康,你应该让着弟弟。”

于是?每一次,陈彻都要让步,作为早一分钟出生的、健康的兄长,他必须让步。

责任是?一座大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试图反抗。

尚且年幼的陈彻,用离家出走的方式,向?父母提起抗议。

但,无人?在意。

第一次离家出走,是?七岁。

陈彻瞒着陈融,跑到简阳光家里躲着,和简阳光合谋,让他不要告诉别人?。

他忐忑地,期待地,想?看见父母为自?己?焦急的神情?。

即使?被骂,也没关系,只要他们的目光在注视着他就好。

天黑了,父母没找来。

天亮了,陈彻在简阳光的床底下醒过?来。

他摇醒在**睡成死猪的简阳光,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泄密了!告诉了他们,我在你家?”

简阳光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委屈地说:“没有,我谁都没说。”

真相在陈彻独自?回到家时揭晓,家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用座机,拨通母亲的电话?。

闹失踪的人?,反过?来问他们的行踪:“妈妈,你们在哪里?”

母亲说,在医院。

陈融昨天突然发高烧,他们在医院彻夜守着他。

那时的陈彻,还没有经历变声期,也还没学会隐藏情?绪。

他揉着发红的眼睛,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问:“那我呢?”

“阿姨会来做饭,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待着。”母亲这样嘱咐着。

陈彻至今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发现他那次离家出走。

却知道了,母亲没有发现电话?这边的他在哭。

也明白了,他的抗议无论是?否成功,结果都一样,无人?在意。

无人?在意。

一个?人?被留在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多,陈彻渐渐不再关注这件事?本身,把它变成习惯,连同被忽视的处境,也逐步变得习以为常。

为打发一个?人?留守的时间,他跟着家政阿姨,学会了做饭。

他学会体谅,尝试理解,不再站在被给予者?的立场,把自?己?变成父母眼里的合格兄长,以弟弟为中心,照顾他,关爱他。

他开始撒谎,把父母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关注,也装作不在乎地让给陈融。

最常说的几个?谎言:

“弟弟更重要。”

“给弟弟吧。”

“不用管我。”

“我很好。”

他贡献出父母的关注,得到父母的夸赞。

这样也很好,这样也足够。

陈彻有颗健康且强大的心脏,很容易就被满足。

他乐观地快乐起来。

直到十岁那年的夏天,他营造出的和谐假象,被母亲亲手打碎。

陈融在篮球场犯心脏病,被送去抢救。纵容陈融打球的他,被母亲责怪、打骂。

陈彻知道自?己?犯了错,没有辩解,也没有反抗。

母亲也是?太担忧陈融的安危,关心则乱,打他骂他也正常。

陈彻一向?会自?洽,从小?到大,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他真的不能明白,也无法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在去探望陈融时,陈彻听见父母在病房里的对话?。

母亲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陈彻抢走了小?融的健康。”

母亲还说:“如果当初没生下他们就好了。”

生来健康的身体,成为一种罪过?。

给他生命的人?,后?悔给了他生命。

那日阳光炽烈,身在酷暑,陈彻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窖。

他一言不发离开医院,跟着家政阿姨学会的、花费几个?小?时做好给他们送过?去的饭菜,被他丢进垃圾桶。

连同他对母亲的最后?一点?渴求,最后?一丝希冀。

同一年,林学慧向?陈朗阔提出离婚。

林学慧要带陈融走,陈朗阔抽着烟,沉默不言。

再然后?,是?和陈融的决裂。

沉重。

他的手脚、□□,像被灌满了铅,起床、行走都很疲倦。

胸口像被压住一块石头,白天要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呼吸,夜里呼吸不畅地醒来,睁眼到天明。

混沌。

他的意识仿佛和□□失联,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梦里的他,一次又一次冲上马路,却每次都相安无事?。

于是?走在路上,他会突然停在路中央,灵魂好似飘浮在上空,第三者?的视角,冷眼旁观自?己?会不会死去。

他或许已经死了。

灵魂已经游离,心脏麻木跳动,失去感知情?绪的能力?,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浑噩地在虚实不分的世界游**。

陈彻出过?一次车祸,是?过?马路走神出的意外?,也是?梦里所求的解放。

但可惜,只是?骨折。

骨头折在他身上,疼的人?是?他,哭得最狠的人?却是?简阳光,起初是?揪着他的衣领揍了他一拳,然后?,很突然地哭了。

简阳光抱着他,哭着说:“求求你。”

陈彻没什么情?绪地回应:“对不起。”

陈彻以为,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看不到未来,也无所谓未来。

直到那个?夏天,从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陈彻看到了一个?女生。

所有人?都在因为被淘汰而哭泣,她却在笑。

不是?他那种强行牵扯脸部肌肉,硬挤出来的虚伪假笑,她眼睛明亮,露出的笑容,比他这辈子?见过?的太阳,还要灿烂。

明明人?气?最低,明明不被人?喜爱,明明没有人?在乎,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陈彻无法理解。

疑惑如同一把钝刀,将他冰冷的身体凿开一条裂缝,炙热的阳光照进,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

麻木的心脏褪去僵硬,在一瞬间变得柔软。

他抬手覆在心口,指腹清晰地感受到胸腔里,某种沉稳有力?的搏动。

世界仿佛在天旋地转,他的头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