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子敬受不了太平间压抑的气氛,也不想对着陈平章那张伪善、斯文的面孔,他来到住院处,说是王素青的弟弟,回来找病人落下的东西。护士跟他说了病房和床号。鲁子敬惊问:“不是ICU?”
护士摇头:“她是转院来的,进来就住地普通病房。按照道理至少要进特护病房。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人是今天傍晚没的,应该已经在太平间了,你去过的吧?”
鲁子敬点点头,只想把陈平章拉过来问他一句:为什么?
他来到住院医生办公室,找到负责王素青的医生,问他王素青去世前的情况。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知道鲁子敬是王素青的家属后,特别把他请到安静的角落,先是安慰了两句,接着说:“不瞒你说,当时就是我建议把病人转去大医院救治的,你也知道我们医院这方面的实力有限,总不好耽误病人。病人第二次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准确的说,已经生命垂危了。”
鲁子敬:“那怎么不进ICU?”
医生看看左右,小声说:“ICU就那么几个,早就占满了。而且当时病人的情况,就算进了ICU效果也不会很明显,只能维持她的生命机能,让你们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进ICU的病人是很痛苦的。这点我对病人丈夫也说了。如果坚持要进,我们可以想办法腾出一个房间来。后来是病人丈夫说不想妻子太痛苦,这才进的普通病房。当然我们是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在观测的。”
鲁子敬:“ICU一天到底要多少钱?”
医生想了想说:“每天上万肯定要的。”
鲁子敬沉默了。什么不想让她太痛苦都是假的,舍不得花钱才是真的。真要进去了救治起来,每天上万轻轻松松,一周就是10万,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起;就算表姐这样的小康之家,撑一个月也要开始考虑卖房子。
房子是要留给两个儿子的。对陈平章来说,生完儿子,老婆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儿子才是未来和希望,自然要把家产用在儿子身上。至于表姐,花了钱也只是拖延时日,最终难免一死,何必多花那个冤枉钱。
现实面前,人性是如此不堪一击。
人们只能期盼自己不要生病,生了大病就赶紧死,以免拖累家人。
回到太平间,老王老伴已经瘫坐在外面靠墙的塑料椅子上,张着嘴,时不时**两下。老王就这么看着王素青的遗体,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平章就这么默默站着,不劝,不拦。
鲁子敬强忍怒火,走过去问:“接下去怎么安排?”
或许是人没了,气也顺了些,陈平章说:“明天就火化。墓地还没找好,骨灰盒就先放家里。”
鲁子敬:“这么着急?”
陈平章:“拖着只会让二老更伤心。”
鲁子敬:“为什么要把人从邵逸夫转回来?”
陈平章:“邵逸夫太远了,这里我能就近照顾。”
鲁子敬差点笑出声来。就你,还照顾?一个人不要脸可以到这种程度吗?“老两口连女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陈平章:“人都走了,说这些都没用了。”
鲁子敬:“跟孩子说了吗?”
陈平章:“暂时没有,等明天吧。”
鲁子敬:“为什么不进ICU?我不信你们的钱连一个星期的ICU都住不起。一个星期,如果能抢救回来呢?情况好转就能出来转特护。”
陈平章:“没用的。”
鲁子敬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当时自己坚决反对老爸去做介入,在他们看来会不会也跟陈平章一样冷漠?对老爸和杨美华来说,去做介入或许就跟进ICU抢救一样,是最后一搏。恰如自己不想放弃表姐,他们也不想放弃机会。另一个声音却说,这能一样吗?你是为了老爸好,陈平章是在害人。
不管是救人还是害人,人终归都没了。
如果当时老爸听他的建议,不管多活多久,最后人没了的时候,杨美华肯定也会像现在自己痛恨陈平章一样痛恨自己,埋怨他不给老爸积极治疗,放任老爸病情恶化。
人啊,终归都觉得自己有理。
鲁子敬:“转回普通医院,住普通病房,不让她跟父母孩子见面,让她在孤独痛苦中死去。”
陈平章淡淡说:“随你怎么说。”眼中尽是淡漠。
鲁子敬一拳轰出。这一拳,聚集了他这大半年来所有的怨气、愤怒、不甘,迅疾如电,正中胃部。他都懒得跟这种人渣多废话,他本想用脚踹的,可陈平章这种人渣当不起他的金左脚;那就用拳头。本来想打脸的,可打脸会留下痕迹,会被这厮反咬一口。
陈平章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像他这样的斯文人根本想不到鲁子敬会突然动粗。这一拳直接把他打懵了。
报警,监控?鲁子敬才不怕。他巴不得事情闹大让警察介入。陈平章敢报警,他就敢告他谋杀,看谁底气足,看谁心里虚。这一拳,既是泄愤,也是激怒。
看到陈平章倒下,老王才缓过一口气来说:“不要打了,人都没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
陈平章捂着肚子爬起来,愤怒地盯着鲁子敬。
鲁子敬根本不怕他,走上前去对王素青说:“姐,我不会让你不明不白死的。”
陈平章冷笑一声,像是在嘲笑他的有勇无谋。
看到他的眼神,鲁子敬差点就继续发作,顺带发泄下这些天来的郁闷。可就在这时,手机在兜里震动,姜小柔给他留言说不太舒服。鲁子敬立刻收拾情绪赶回家,毕竟他们母子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