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得化不开。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倾泻在草木上,柔和的月光犹如一块透明的白纱笼罩着大地,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窸窸窣窣地在夜谈。黄海薇拉着赫连绿漫步在郊外的夜色中,十分惬意。
被拉着的赫连绿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嘴里嘟囔道:“黄海薇,大半夜的,你拉我来这荒郊野外做什么?”
“小绿,你不觉得今晚的星空特别美吗?气象局预报今晚会有彗星破碎体跌落地球。当彗星逐渐靠近太阳时冰气化,使尘埃颗粒像喷泉一般,被喷出母体而进入彗星轨道。但大颗粒仍保留在母彗星的周围形成尘埃彗头;小颗粒被太阳的辐射压力吹散,形成彗尾。剩余物质继续留在彗星轨道附近。然而即使是小的喷发速度,也会引起微粒公转周期的很大改变。因此,在下次彗星回归时……”
“黄海薇,你是百度吗?直接说重点好不好!我好困!”赫连绿有些不悦地说。
“重点是……今天晚上将有百年难遇的大型流星雨降临于此!”黄海薇一脸兴奋。
赫连绿听了黄海薇的话,抬眼看了一下星空,今晚的天空像是被刷洗过一般,没有一丝云。苍穹中挂着一弯冷月,像一只前来垂钓的小船,航行在宽阔的银色长河里。璀璨的繁星好似颗颗明珠,镶嵌在天幕中,闪烁出层层光芒。
赫连绿不得不承认在全球变暖的趋势下,这样的夜色实属罕见。赫连绿原本急躁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跟着黄海薇一起吹着晚风,看着星星。
两个人找了一处平整的草地并排坐下来,看着闪烁的繁星,吹着微凉的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聊她们的梦想,聊小时候的趣事,聊美食……
赫连绿听着黄海薇说话,刚抬头想要回应时,就看见夜空中飞快地划过一颗流星。赫连绿激动地拉着黄海薇的手说:“海薇你快看,流星。”
黄海薇立即昂起头,果然看见一颗星星从很远的地方飞过来。而那颗星星穿行的速度快得惊人,一闪而逝。眼看着流星没有按照既定轨迹划落,反而距离黄海薇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黄海薇甚至能看见那炫目的流星周身泛着红色的流光。
“是流星,海薇快跑。”赫连绿话音未落就晕倒在了地上。
黄海薇还未察觉,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朝她越飞越近的流星,像一颗正在燃烧的火球,黄海薇甚至感受到了它和空气摩擦后产生的温度。她本能地想要逃跑,但两只脚像是扎了根般,怎么也移动不了。
黄海薇瞪大了双眼,那可以用光速来描述的正在坠落的物体,身上带着剧烈的流动的光波。当光波如闪电般划过黄海薇全身的那一瞬间,黄海薇脑海里闪过的想法竟然是:不是吧!我存的零花钱还没花完,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美食没有吃过。还有那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我都还没来得及跟她们说声再见。
没想到自己这样英年早逝!
“姐妹们!我会想念你们的!”黄海薇硬撑着睁开一双目光涣散的大眼睛,气息微弱地吐出了这句话后便“嘭”的一声,笔直地向后倒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直到……
“啊!”黄海薇躺在医院里的病**一声大叫。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原本极为安静的急诊室带来巨大的震动。整间急诊室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注视着黄海薇,那些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讶异。
赫连绿抬起手,“啪”的一下重重地打在了黄海薇的肩膀上:“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醒了还不赶快把眼睛睁开。”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对着急诊室里的其他人弯腰致歉:“不好意思,我马上把她叫醒,马上。”
赫连绿赔礼道歉的声音很温和,渐渐地唤回了急诊室其他人的思绪,大家继续按部就班地做着原本要做的事。
“痛。”黄海薇惊呼一声,一只手下意识地朝着肩膀摸过去,轻轻地揉捏着。这才缓慢地睁开那双颇为灵动的大眼睛,涣散的视线慢慢聚焦,眼前突兀地出现赫连绿放大的脸,吓得黄海薇愣是打了一个大激灵。
“怎么是你?”黄海薇皱着眉,语气里尽是意外,“你没有晕倒吗?”
“不是我,你还以为是谁。”赫连绿翻了个白眼,“我有晕倒,不过我比你醒得早,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我就已经醒了。倒是你,已经足足昏迷了两个小时,吓死我了。”赫连绿后怕地拍拍胸脯,对黄海薇说,“以后再也不陪你去看什么流星了。”
说到流星,黄海薇激动地抓着赫连绿说:“小绿,我看见流星坠落了,它像一颗火球一样,那流波比烟花还绚烂百倍,刺得我睁不开眼。”
“绚烂?咱们都被刺晕了还绚烂呢!还好,专家说那陨石在进入地球大气层同大气摩擦已经燃烧得差不多了,而且它坠落的地方也离我们有几百米,否则咱俩就死定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两具‘烧猪’了。”赫连绿真想掐黄海薇的脖子,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她们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居然这么兴高采烈。
“可是你看我们两个人不是好好的吗,而且不是人人都能近距离看见陨石坠落的,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很幸福的事情吗?”
“幸福?我都快吓死了。”赫连绿一边说一边抬手摸着黄海薇的额头,“你昏迷了这么久,有没有发烧,要不让医生再给看看,看看要不要打一针……”
一听打针,黄海薇连忙说:“我亲爱的小绿,你看看我这身体多强壮呀,哪儿还用得着打针。”光说还怕赫连绿不相信,黄海薇整个人急急忙忙地赤着脚跳下了病床,站在小绿面前,来来回回地拉伸舒展。
“小绿你快看呀,我全身上下都好好的,真没半点儿毛病。”黄海薇硬是在赫连绿面前上蹿下跳地蹦了一会儿,以示自己真的一点儿事也没有,健壮得能打死一头牛。
有了先前的惊吓,整个急诊室里的人对这个嗓门洪亮且活蹦乱跳的病人已经视若无睹了。
赫连绿看着黄海薇这般模样,失笑着摇了摇头,说:“好吧,好吧,我看你挺健康的,那咱就出院吧,省得你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
听这样一说,黄海薇整张脸像开了花似的,激动地上前抓住赫连绿的手,深情地说:“小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只是当黄海薇一接触到赫连绿的手,就感觉自己仿佛瞬间被电流击中,愣在原地。她的嘴巴微张,两只眼睛瞪得极大,一副惊恐不已的样子。吓得一旁的赫连绿一边抬手在黄海薇眼前摇晃,一边叫着“海薇,海薇……”只是,半晌都没能唤回黄海薇的神智。
黄海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此刻浮现于她脑海中的画面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此时黄海薇的脑海里,闪电般地涌现出赫连绿的生活,像在放映一部老电影似的,快速而清晰:小绿小时候的幸福时光,小绿和自己怎么认识的,小绿在书法大赛上和那个怪异男生的过节……有些事是黄海薇知道的,有些事是黄海薇不知道的。
黄海薇松开手,不断地跟自己说:“幻觉,一定是幻觉!对,一定是睡得太久了,脑子还不够清醒。”
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心理暗示加告诫后,黄海薇还是忍不住又把手缓缓伸了过去,想要再次抓住小绿的手试试。这一试,差点儿没让黄海薇哭出来。因为,因为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和刚才丝毫不差的画面。
邪门儿了!真邪门儿了!
黄海薇下意识地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用力过猛,咬得下唇都微微发紫。
“海薇,海薇你怎么了?”赫连绿被黄海薇一连串毫无缘由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在黄海薇眼前不断晃动着双手,见她仍旧没有反应,只得用力地掐了她一下。
手臂上传来的疼痛感让黄海薇越飘越远的思绪渐渐回拢,她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赫连绿。黄海薇张开嘴,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
“小……小绿……你……我……”
“到底是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赫连绿被黄海薇弄得束手无策,整颗心七上八下的。
“小绿,我觉得我不太正常,不对,应该是很不正常!我要看医生。”黄海薇苦着一张脸,闷声对赫连绿说。
“你没发烧呀!”赫连绿一边说一边抬手摸自己的额头,试了自己的温度,又试试黄海薇的温度,一脸纳闷。
黄海薇懒得再和赫连绿掰扯,现在的她心里一团乱,待她注意到身边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和医生时,黄海薇如同见到了救星,急急忙忙地朝着他们挥手嚷道:“医生,我还有问题,我要做全身检查,要最全面的那种。”
黄海薇的话音还未落,赫连绿已经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是因为黄海薇的声音太大,而是黄海薇竟然要求做全方位的检查,这可是全市最好的医院,那得花多少钱呀!
这不是说赫连绿小气,而是黄海薇本身家里也不太富裕,平时花钱还是很节省的。“海薇你可想清楚了,这全方位的检查可不便宜。”作为好友,赫连绿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黄海薇,免得等她清醒的时候又哇哇大叫,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拉住她。
“小绿呀,钱花了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我的人要好好的。”黄海薇一脸坚定,没有半点儿心疼钱的意思。
看着如此坚决的黄海薇,赫连绿只能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好,咱们做检查。放心吧,一定没事的。”
整整三个半小时之后,黄海薇才从检查室里走出来。
“怎么样?”赫连绿上前抓着她的手紧张地问。
“医生说让我先等一会儿,报告马上就出来。”黄海薇一边说一边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抬头看向赫连绿,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小绿,我现在好紧张哦,万一我真的患了什么绝症怎么办?小绿,如果真这样,我死了以后,你有空一定要帮我多去我家里看看我妈妈,你说我还这么小……”
“啪!”赫连绿一记栗暴敲在了黄海薇的脑袋上。
“痛。”黄海薇一声惊呼。
“你还知道痛呀,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好好坐着,安静耐心地等着,不就被陨石流光刺得昏迷了一下嘛,我也昏迷了呀,哪有那么多后遗症。再说了,这世界上看过陨石坠落的人多了去了。”赫连绿的声音不自觉放大,黄海薇在嘴上做拉拉锁状,噤若寒蝉。
即便被赫连绿粗犷地安慰过了,黄海薇仍旧如坐针毡,好半晌,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低声问一旁的赫连绿:“小绿你握住我手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闪过奇怪的东西?”
赫连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黄海薇一遍,在看见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后,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一句:“没有。”虽然她很想拍一下黄海薇的脑袋,叫她别成天胡思乱想。
黄海薇听赫连绿说“没有”,便琢磨着难道自己刚才只是出现了幻觉?于是她不住地拍着胸口自我安慰:“没事没事。”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几张检查报告。黄海薇看见医生,腾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的肌肉明显有些僵硬,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手指不停地互相搓着,内心的忐忑不言而喻。
“报告已经出来了,”医生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黄海薇原本僵硬的表情也渐渐舒缓了一些,神经却依旧紧绷着。
“首先,我要恭喜你,检查结果显示,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很正常。虽然在你刚被送到医院急救的时候,我们曾发现你的脑电波频率和常人的有些不太一样,或许那是因为近距离接触陨石光波的后遗症。但是两次的检查结果都表明,除了脑电波频率这一点和常人有些区别以外,你的身体其他方面一切正常。关于你异于常人的脑电波,虽然用现在的医学知识还没有办法解释,但鉴于你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很稳定,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脑电波的频率异常只是短暂的现象,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看见呆愣在原地的黄海薇,赫连绿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低声说着:“喂,你这是惊讶过度还是高兴过度了?医生都说了你没事,还傻愣着干吗?”
黄海薇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看着一旁的赫连绿,语调低沉地说:“我没事了?”
“是的,你没事了。”赫连绿重重地点了点头。
“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回**在医院的走廊上,来往的人纷纷目瞪口呆,齐刷刷地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黄海薇却丝毫没有发现,只是一脸兴奋,抓着赫连绿的手都有些颤抖,明显是激动过头了。“小绿,你听见了吗?我没事了,我是正常的,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这不握还好,一握,先前在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一幕幕地在黄海薇的脑海里转动……
赫连绿被黄海薇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眉头紧锁,抓着黄海薇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叫那么大声干吗?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你不知道吗?小心我们俩还没出医院大门,就已经被周遭不满的眼神给杀死了。”赫连绿边说边微微低下了头,挑起眼皮向四周看着,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她甚至很想大声对周围的人说:“其实我跟身边的丫头不熟的。”
赫连绿究竟说了些什么,黄海薇一句也没听进去,脸色犹如晴转多云的天气。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缝,两眼下垂,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医生……”没等赫连绿有所反应,黄海薇已经转身抓住了还站在一旁的医生的手。原本正酝酿情绪准备再说点什么的她在抓住医生的手的那一刻,整个人都石化了。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她竟然看见面前的这位看起来一脸正直的医生在上缴工资给老婆的时候偷偷藏了私房钱,还是藏在自己汽车驾驶座位的,顿时把原本自己想要表达的事情抛之脑后。
黄海薇激动地对医生说:“医生呀,你……你真是太有才了,你怎么会想到把私房钱藏到驾驶座位没有发现吗?你藏私房钱是干吗用的呀?”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黄海薇会说出这样的话,医生原本春风满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两条眉毛紧皱在一起,眼神像一把利剑般朝黄海薇射来。
其实在黄海薇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傻了。再一抬头看见医生那张扭曲的脸,她六神无主地低头道歉:“医生呀,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要说出你的秘密的,而且藏私房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人都会干的事,再说你老婆不是一直没有发现你藏私房钱吗?”
黄海薇的话音刚落,医生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旁边已经有一两个好奇的护士停下了脚步,拿着文件夹挡着自己的嘴,像是在跟身边的护士议论着什么,眼神还时不时地朝这边瞟来。
黄海薇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立刻松开了抓着医生的手。她其实是想再告诉医生她还是有问题的,但是眼下的尴尬情形她只想先逃走再说。黄海薇悻悻然低下了头,抓着一旁赫连绿的胳膊逃也似的跑出了医院。
TWO
黄海薇敢对天发誓自己真的有问题,可是在那之后她又去了好几家医院做检查,最终的结果都无一例外地显示,除了她的脑电波和常人有些不同以外,她其余的一切正常。可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真的,一点儿也不正常!
黄海薇觉得,或许自己的脑电波已经被改变,可是每个给自己检查的医生都说那只是近距离接触陨石造成的后遗症,很快便会恢复正常。黄海薇现在无比期待自己的自我修复能力超常发挥,赶紧让她恢复正常。
此刻黄海薇正坐在篮球场边缘的小台阶上,她的双手托着腮,眉头紧锁,还不时地叹着气。
“唉!”黄海薇觉得她几乎是把这半辈子的哀叹声都集中在这几天一股脑儿用光了,不知道这奇怪的情形还要持续多久,要是一辈子可就太糟糕了。
从她近距离见到陨石坠落,被那耀眼的光波刺激——昏倒——到现在已经足足有四个星期了,而这四个星期,时间漫长得让她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黄海薇清晰地记得自己之所以选择来盛格兰学院读书,就是冲着安晟柠这棵“校草”来的。想她黄海薇还在海樱高中就读那会儿,在学校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她有着令她引以为傲的生活目标:尝遍天下众多美食,赏遍天下所有美男。
如今黄海薇如愿以偿地在开学第一天就风光了一把,成功地成为新生中的名人。虽然过程有点儿失败……
开学第一天的新生典礼上,在学生会会长安晟柠致辞时,黄海薇因为看见朝思暮想的偶像太过激动,不分场合地当着全校新生及老师的面,对安晟柠大声说“学长,你好帅呀!”。这让本该默默无闻的她顷刻间变成了全校的焦点人物。
不管怎么样,对于这个结果黄海薇还是很满意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应该给安晟柠学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黄海薇平时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篮球场看安晟柠学长打球了,以往每次去篮球场她一定是站在球场边缘,那个离学长最近的位置。可是自从近距离看见陨石导致脑袋出现后遗症后,她再也没有那么近距离观看过篮球比赛,每次都是一个人坐在很远的位置观望,就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黄海薇又忍不住重重地叹口气:“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