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远心里头有股止不住的窝火,他上次这样想时,是偷偷看到母亲和那个男人来往,他心里的气发泄不下,一拳打在玻璃柜门上,拳头都出了血。他觉得肉体的疼痛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可怕的事心里的悲愤、不安和迷茫交织在一起,缠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质问母亲,可是他做不到。
裴嘉远拿了把伞,出了门。
他没有叫司机开车送他,而是自己一个人在雨夜里,脚踩泥泞,沉默地走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只想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兴许能走到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雨水斜着刮进来,裴嘉远的脸上、身上都被沾了湿,但他只是抬手擦了擦脸,继续默然地走着,好像只有这样心情才能平复,感到好受些。
前方不远处一家小店内暖黄的灯光亮起,裴嘉远依稀辨认出这就是上次他买烟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他买到了两本暑假作业,以及遇到他的同桌。
裴嘉远收了伞,推开门。
他神情晦暗不明,在程夕染看来,像是只淋了雨的落水狗。若放在江原和旁人身上,她肯定忍不住笑两句,但裴嘉远苍白的小脸上加湿了些的头发却可怜得要紧,还硬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程夕染这口实在是开不了。
她找来块干净的毛巾,走到裴嘉远跟前递给他。
裴嘉远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毛巾,只是看着上面龇牙咧嘴的大狗图案说了句:“好丑。”
“就你好看,爱擦不擦。”
见裴嘉远不接受她的好心,程夕染不情愿地说了他一句,拿着毛巾就要往回走。
结果下一秒裴嘉远又开口道,语气还有点欠揍:“我可没说不要。”
裴嘉远脱掉外套放在一旁,拿着龇牙咧嘴的大狗毛巾擦起头发来,大狗的图案配上他冷着的小脸倒显得更加滑稽可笑,程夕染看着这幕也别过头去,生怕自己笑出声。
程夕染给裴嘉远找了个凳子坐下,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写起作业来。
裴嘉远也不说话,就坐在程夕染对面的右边看着他,两个人隔着个柜台,谁也不先开口说话。这种微妙的安静直到店门被再次推开才被打破,外面的风携着闷热又潮湿的气息也被带着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一中的校服,艳红的嘴唇在她脸上显得分外突出,她先是拿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晃了晃湿漉漉的伞,嘴中还埋怨着这雨真烦,把她的鞋弄得都是泥。裴嘉远看到程夕染手中的笔摔落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神情不安。
是赵妨雨。
在赵妨雨处理自己的事情时,程夕染很快反应过来,她小声冲裴嘉远说:“帮我应付她,她要买什么给就是。”
没等裴嘉远开口问那一句“我凭什么帮你”,程夕染瞬间蹲下来,把自己藏在了桌子后面,赵妨雨看到的也只有裴嘉远冷着个脸,侧着身子坐在凳子上看着他。
“给我拿瓶醋。”
裴嘉远慢条斯理地起身在旁边的货架上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个写着陈醋的瓶子,上面还蒙了些灰尘,裴嘉远捏着瓶身处最干净的地方,赵妨雨也冲他走过来,稳稳地拿过了醋。
“多少钱?”
裴嘉远沉默了一会,怕自己说得太高太低都不合适,就反问道赵妨雨:“我帮别人看店的,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你之前买的多少给我多少就可以。”
程夕染在老旧的桌子柜台后听着裴嘉远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万一他真说得太低了,自己就得贴钱,说太高了,以赵妨雨的性格,估计是一定会来找他麻烦的。
她看着柜子下方的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只塑胶鸭子,伸手想够过来,结果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把鸭子给弄坏了,程夕染就碰了一下子,那鸭子就吱吱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