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修,吴女士来教室只干了一件事,下发正式志愿表,让大家把最后的决定誊抄好。虽然填志愿没什么必要,但芷卉为了不显得突兀,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填了交了。
吴女士一走,大家又聚在一起,继续早自修之前刚提了一句的讨论。
文樱带来消息,告别式就在明天,和成人仪式撞了车,部分同学有点犹豫了。
如果是平时上课,大家肯定都愿意去,可成人仪式是圣华的传统,每年毕业班高考离校前举行的仪式,学生穿全套毕业礼服,拍毕业照,家长也会受到邀请,有点高考誓师和告别母校的意味,很具有纪念意义。往年低年级生最羡慕这一天的毕业班,遥遥望过去,好像真的跨越了未成年到成年的界限,充满憧憬。
两者时间冲突,但都已经不可能以K班意志为转移而改期。
“大家怎么考虑?”芷卉征求意见。
孟冬第一个把部分同学的心声说出来:“成人仪式一辈子只有一次,我不想错过。”
文樱反驳:“只不过是一个仪式。”
啾啾小声对文樱说:“虽然对你只是个仪式,但我已经盼这天很久了,我爸妈离婚了,平时根本不见面,他们答应明天都来。”
文樱无言以对。
“同学们,我是这样想的。”芷卉说,“我知道18岁只有一次,成人仪式只有一次,但能证明我们迈向成年的,真是仪式上的宣言吗?”
大家沉默地听着。
“不是的。”她摇摇头,“真正教会我们成长的人是刘老师,他经常鼓励我们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他让我们明白责任和担当,他启发我们思考要成为怎样的大人。对不对?”
同学们交换着眼神互相试探。
“刘老师没有孩子,我们就是他的孩子,教育我们变成熟的人离开了,我们应该去表达感激,这是一个成年人最起码的良心。我们站在草坪上穿着漂亮衣服举着手念过誓言,但我们失去了良心,这也不能证明我们已经成人。你们说呢?”
云萱说:“我去参加告别式。”
钟季柏从课桌上跳下来:“我也去参加告别式。”
越来越多的同学表态响应。
何琳还是有点担忧:“可全班一起缺席成人仪式,吴女士那边肯定过不了关。”
啾啾附和道:“就是就是,操场上整个班方阵消失,吴女士面子挂不住的。”
文樱说:“不论大家怎么想,最后怎么决定,我都一定会去参加告别式。”
“吴女士这边交给我,我会去求得她的同意。”芷卉说,“我不逼迫大家,你们自己选择,是去参加成人仪式,还是去送刘老师最后一程。”
孟冬试探地看着何琳说:“既然班长出面请假,那我们去参加告别式。”
何琳犹豫地点点头:“好吧。”
第一二节本是数学课,又改了自习,发生了一些插曲,让整个班坚定了,再也没有人想参加成人仪式。
A班团支书和数学课代表两个男生帮忙搬来了山一样的考卷。
回家复习两周,老刘早就给全年级准备好了每天一张40分钟的试卷,让大家保持状态,一直能做到高考前夜。和前两年的长假作业一样,每张试卷的最后都印了一句励志的歌词,好像做完考卷就能唱起来似的。
以往看见这么多作业,全班早就夸张地开始鬼哭狼嚎。
但今天教室里没有人说话,只剩下试卷分发时纸页交叠的摩擦声,沉甸甸的心意换来了沉重的伤痛。
芷卉带着有些悲壮的坚决喊了“报告”,从英语组门口走向吴女士桌边。
“吴老师,刘老师的告别式在明天,我们全班请假参加。”
吴女士看了她一眼:“你们都知道了。告别式你们不用去,刘老师的家人会办好的,安心参加成人仪式就好。”
“可是我们想去。”
“你们的心意我理解。成人仪式是在校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最好不要缺席。”
“成人仪式固然重要,但对我们来说,去老师的告别式更有意义。我们不想怀着对刘老师的不舍去强颜欢笑地参加成人仪式。说到底不就是个仪式吗?”
“告别式也就是个仪式。还有两个星期就要高考了,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很遗憾,这对你们冲击很大,很可能影响你们高考的状态。所以现在,你们特别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仪式,而不是伤心难过的仪式。”
芷卉说:“客观上,我们已经伤心难过了。”
“这个时候,你作为班长就应该想想如何帮助大家调整情绪,走出伤感,明白吗?”
“我……自己都做不到。”
吴女士心平气和地劝道:“这就是成人的世界,个人情感需求的优先级会不断下降。学着理性地、目标明确地生活,才是成人仪式的教育意义所在。刘老师会很欣慰地看着你们长大的。”
芷卉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只是忽然不太想长大了。
竞赛班比K班情绪还低落,许老师自己也无心讲课,哄不住低年级小女生哭,控不住场,中途把谢井原赶走了:“你回班级吧,你还有比赛,不要受影响。”
谢井原回了教室,见全班安安静静坐着,只有芷卉不在,正奇怪,芷卉进了门,所有人自然向她聚过去。
云萱跑到她身边:“怎么样,吴女士同意了吗?”
芷卉失落地摇摇头。
云萱又恨得开始摔书:“缺德啊!”
钟季柏也无力摇着头:“她也是老师,怎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别理她了,我们先斩后奏吧,直接去告别式。”
何琳还是有点胆小:“吴女士会气得把教室拆了。可能我们人还没到目的地,就被家长打电话劝返了,你信不信?”
“又不是只有吴女士能批准请假,实在不行,我们去找能压住吴女士的人。”钟季柏说。
云萱点头:“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交换眼神,异口异声。
“陶校长。”
“马德堡。”
钟季柏无奈:“同桌三年,怎么一点默契没有!”
“只是请个假,没到惊动校长的地步吧。”云萱说。
“马德堡会帮我们吗?”
云萱看向芷卉。
芷卉说:“他一直算挺好说话,这次也去试试吧。”
芷卉和时唯发微信,得到内部消息:这两节课A班在上英语课,马老师下了课就会回英语组。下课铃一响,芷卉和云萱就以百米冲刺速度跑去A班方向拦截马德堡。
“马老师!”芷卉眼看追不上,在上一层楼走廊里就冲对面喊,“您等一下,我有事找您!”
年级主任在楼梯口等了她一会儿:“怎么了?”
芷卉喘着:“刘老师的告别式,我们全班都想参加,您……您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