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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妃太凶残(1 / 2)

文/林鹿诗

春意盎然。

我趴在地上,正撅着身子扒开陷阱上的浮土,爹在旁边拄着九环宽背大刀说:“月儿啊,听北边来的人说,几个藩王伙同丞相谋反,已经成功了,现在这天下改姓苏啦!”

“管他姓什么,咱们只要守好靺州这九山十八寨,不会被人占了便宜的。”我不以为然,探头往下一看,削尖的竹子上戳着两只兔子。今天又可以加餐了,我喜滋滋地把兔子拎起来往回走。

爹跟在我身后,明明周围没有人影,他还压低了声音悄悄道?:“要是咱们趁着这乱世举起大旗,这天下就姓封啦!”

我脚步猛然一停,我爹却没来得及停脚,我赶紧稳住下盘,才没被他撞个趔趄。

我心想:还姓封呢,我看是你疯啦!

我白了他一眼:“爹,你知道封字怎么写吗?”

我爹身份贵重,是世袭的……山贼。说白了,从我爷爷到我爹到我,全家都是山贼,大字不识一个,到我这代世道动**,才有几个读书人走投无路来寨子里谋生,我也就跟着学了几个字,起码“封明月”三个字还是认识的。

这样的一伙人,对那事儿也就是过个嘴瘾,就算……就算真的瞎猫碰到死耗子打下了江山,指着谁去看那些奏折文牍,我爹还是我?那我俩肯定大眼瞪小眼。所以我的愿望就是伺候好我爹,招个婿,要斯文的、有文化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可不能像我一样打遍寨子无敌手。然后我们生两个孩子,一家人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

我拎着兔子回了山寨,柴房门口挤着一大堆人,我问二叔怎么了,二叔兴高采烈地说:“逮着个大鱼!”

我一听也来了劲儿,挤进去便看到地上躺着个青衫男子,手脚都被捆住,嘴里塞了布条,但他也不挣扎,眼里一丝慌乱也无。我随即一脚踏在凳子上,一只手叉腰问:“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值不值十万两?”

他眼里露出笑意,映着春光,清澈得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老脸一红,一巴掌拍在二叔头上,让他赶紧把人家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那人轻喘了几口气,笑道:“我是南直隶镇守刘家的,十万两自然是值的,还请姑娘安排笔墨,我这就写封信验明身份,让他们送钱过来。”

身后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冷气,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十万两。我懊悔不已,十万两就是随口说的,我为什么不随口说一百万两呢?我忧伤地吩咐人去叫个读书人过来准备验信,并且拿笔墨给他。

他写完了,轻轻吹干字迹,连带一块随身的玉佩一起交到我手里。我浏览过信件,装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一样点点头,回身凑在读书人身旁,指着落款问:“这俩字儿念啥?”

读书人摇头晃脑:“承嗣也。”

刘承嗣,刘公子。

我清清嗓,道:“刘公子,很好,咱们江湖人是有道义的,等见到了真金白银,二话不说,肯定会放你走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却被这位刘公子叫住,回头一看,他面色坦然地问:“姑娘,何时可以开饭?”

我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在贼窝里竟如此嚣张,这人有胆色,有趣,实在有趣。我这是绑了个大爷回来呀,不仅要供着住,还得供着吃呢。

我想了想,分了一只兔子扔给他,却见他一脸难色。想到这样的翩翩公子想必是不会烤兔子的,我便挥散了众人,带他去后山烤兔子吃了。

后来我每当回忆起这天,都不由自主地想,今生遇见了他,是上天对我的眷顾。

半个月后,南直隶来人了,白花花十万两摆在眼前,看得人口干舌燥。我如约放走刘公子,他坐进马车里,掀开窗帘朝我道:“封姑娘,再会。”

我不甚在意地挥挥手,有银子,谁还理会他!等他走出了六里地,我方才记起一事,急忙策马追上去。他见到我时一脸不解,我吼他:“不许报官,不然要了你的小命。”

许是看出了我的色厉内荏,他笑得灿烂,道:“姑娘放心,官兵很快就没心思对付你们了。”

我疑惑,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便继续远行。

**的马原地转了两圈,我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打马回寨,很快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有了钱,我便经常进城去逛。入夏的时候,我在茶馆听书,旁边的人窃窃私语,道是南都有人登基,自称前朝太子沈宗越,立正统乾朝,与北朝隔江对峙,靺州处于要地,这里就要打仗了。

这世道就要更乱了,我啧啧不已,决心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到了秋天,我带人出去买过冬的粮食,却发现因为战争的破坏,粮店人去楼空,有钱也买不到了,只能带人干起老本行。

我带齐九山十八寨的人马,伏在草丛里准备劫道,有准确消息说北朝辎重将会路经此地,干了这票大的,应该够吃一冬了。

从来都是官剿匪,匪劫兵这活儿我也是头一次干,不由有些激动,直到看到有一群人先我们一步冲出,直奔队尾的辎重车,我傻眼了,谁呀这是?这么没眼色!

我按兵不动,准备效仿书中说的“渔翁得利”,奈何下方却不是鹬蚌相争,那一群“同行”实力明显不济,被杀得节节后退。

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喊道:“承嗣兄,念着我们往日的情分,我不杀你,你莫要挣扎,乖乖降了吧!”

承嗣?是那个刘公子?我顾不得许多,呼哨一声,寨子人马呼啦拥上,与官兵战在了一起。那些人见到有援兵来了,士气一振,也怒吼着杀回去。

此消彼长之下,不用一个时辰,官兵便舍了粮草败退。

我笑嘻嘻地走到那承嗣面前,伸手就去揭他的胡子,好好个美男子,搞成个虬髯公可不行。他一个没防备,被我拽得吃痛,“哎哟”一声,火气冒了三丈。

我这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皱眉问:“你是哪个承嗣?”

“刘承嗣啊!”他也没好气。

“南直隶镇守刘家?”

“你怎么知道?”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我眼里的光亮也熄灭了。

我摇摇头,也顾不上粮草的分配,骑着马跑上夕凉峰。面对阔大天地,我心里的失落感更加明显。这天下茫茫人海,两人如海中之沙,有时候一别就是一生,这我清楚得很,可我不清楚的是,我心底怎会带了那样一丝希冀。

我是想见到他的,即使我现在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这个秋天,乾朝一直在打败仗。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毕竟北军边防常有战事,南军比之不知安逸了多少,战斗力自然不在一个水平。眼见入冬,天寒地冻,不适宜长途跋涉、行军打仗,双方终于暂时停战。

第一场雪飘下来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跟爹说要出门。爹大惊失色,我长这么大也没出过靺州地界。听说我要去南直隶,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生怕我被人卖了。

我拗不过他,最终只得冒出石破天惊的一句?:“你要不让我去,我就终身不嫁了!”这话成功把我爹唬住,胜利就这么信手拈来。

我带着两个跟屁虫出发了,爹说什么都要让我带许多干粮、细软、药材、衣服,用马车拉着慢悠悠地走。我可等不及他们,自己骑了一匹马当先往南直隶奔去。

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未来有那么多不确定,可这千里的路,我愈跑,心中愈是笃定,我要用尽我所有的运气,再见他一面。

南直隶没有受到战火波及,依旧繁华无比,歌舞升平,我牵着马,差点被迷花了眼。

打听到镇守大人刘府所在,我却被挡在了门外。这等府邸自是不会随便让我进的,我决定守株待兔,可“兔”没等来,等来了刘承嗣。

“大胡子!”我叫他,“我来找人!”

刘承嗣倒还记得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拽过他的胡子,他问我找谁,我说:“他……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在大胡子憋笑的尴尬里,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一着急,不由脱口说道,“哎呀,就是春天被我给劫了的那个人!”

“原来是你劫的!”大胡子瞠目,继而大笑。

他告诉我,我要找的人是他的表弟,叫沈宗越。

我在近期的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前朝太子……登基……沈宗越。

我震惊了,游魂一般喃喃念着,牵了马漫无目的地走。不知过了多久,我站在路中央,欲哭无泪,大喊一声?:“爹!我要回家!”

众人侧目。

然而我终究没舍得走,鹌鹑一样在客栈窝了三天,被一道皇榜激出了巢。

沈宗越不知怎的得了怪病,少一味重要的药材,偏巧我爹给我带的药里面便有这味药。这药长在深山老林,确实不易采到。

我揭了皇榜,牵马跑出城,碰上正在进城的跟屁虫,找了药材就往南都赶去。

我真的是什么都顾不得了,顾不得我纠结的心情,顾不得他高贵的身份,顾不得他还记不记得我。

我守在殿外已经两天两夜了,日月轮转,始终不曾听闻他的情况。我怕听到不好的消息而不敢问,他们也没人告诉我,只是不时奇怪地看看我。

终于有人来叫我进去,我随着他走,心开始“咚咚咚”地快速跳起来。我紧张到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忐忑地走着,一半冷静地旁观。

我看到我自己跪在地上,叩了个头,用嘶哑的声音说:“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榻上的人笑了笑,有气无力道:“平身,不必多礼。”

我便站起来,一动不动地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前跟他一起喝酒吃肉,现在却不敢看他一眼。

他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关心则乱,我慌忙抬头,对上他的眼。

他喘匀了气,玩笑道:“封姑娘,你是在怕我叫你还那十万两银子?”

那双眼清澈无比,倒映着我的身影。

神志一下子就回笼了,我急急地问:“你可好了吗?”

“见到你,就大好了。”他说,招手叫我过去。

我坐在脚踏上,双颊发热,肯定红若云霞了。

“你怎么来了?”他半是疑惑,半是感叹地问。

我嗫嚅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得实话实说,细如蚊蝇般小声道:“想你,就来了。”

他又笑了,沉沉道:“真巧,我也想你。”

“我昏迷前隐隐约约便在想,若是我就这么去了,却连真名都没告诉你,真是后悔极了。”

这一句话,勾起了我所有的心酸,眼泪不由自主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那么多日的委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我摇摇头,哭道:“没关系,我这不是找到你了吗?”

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过了许久,他拉住我的手说:“谢谢你的勇敢。”

久违的阳光倏然洒进屋来,我拉紧他的手,心想,我再也不要和他分离。

过了几日,他便能出门走动了,我带他,他带着侍卫,一起出门赏景。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雪下个不停,江边的红梅开得正好,琉璃天地里点点嫣红,坐在望江楼上可将一切尽收眼底。

我们点了菜,过了一会儿,店小二回禀,说是鱼这道菜做不成了,河面已经结了冰,船家都歇了,捕不到鱼。

我摆手,那便不要这道菜了。等那小二退下,我忽然灵光一闪,一计顿生,叫沈宗越附耳过来。

“河水结冰,百年难遇,我们大军可踏冰渡河,直取誉州城。”

沈宗越听完双目发亮:“马蹄裹布防滑,步兵或使冰刀,或坐冰车,天堑变坦途,真乃天助我也。”

我俩又私语一阵,最终定下趁除夕夜誉州城防守必然松懈之时发动攻击,先派人使计进城,偷袭守军,接应大军进城,而后营造誉州城被南军围攻之假象,引梁城、白沙镇北军支援。北军长途跋涉,必不敌我军以逸待劳,只消埋伏一支奇兵,便可尽歼,再取另两城,如此三城互成犄角,守望相助,才算稳定夺取河岸北那块要地。

我自请去偷袭誉州城守军,但沈宗越说什么也不允。

“我是女子,本就不惹人警惕,容易混进去……”我分析与他听,“况且我武艺很高的,不信你叫人来跟我比。”

可他只是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油盐不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