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皓已经习惯了放学后先去战戎那儿做一会儿题,晚上睡前再回家,这样方便错开晚高峰节约在路上的时间。虽然战戎那儿常有他同学上门一起打游戏叫外卖,总体而言学习环境还是好过家里。家里也吵,做题时还有他妈在十来平米范围内做事,让人不自在。
战戎妈妈进了剧组,家里也就没那么多活要做,谭皓妈妈按时下班,除了在家待着也没别处去。谭皓对每天晚归的说法是“在学校旁边的同学家”,没说在战戎家。他妈没意见,只是揣测着谭皓嘴上不说还是觉得交通不便,又暗暗把租房提上日程,这一个礼拜都在比较房源。
到周五,战戎一早就给谭皓发了消息,说自己晚上有约不在家,言下之意是让他别去。
起初谭皓没放在心上,但午休的时候看见黎静颖换了便装,猜测两者或许有些联系。学校里一周五天要求穿校服,不过周五管得松,高一有社团活动没法统一管理,高二的大部分人也混在其中,老师们睁只眼闭只眼。黎静颖平时没这个习惯,估计是放学后准备直接上街。
他惊异于崔璨和黎静颖的关系在这么短时间内恢复正常,两个人又开始在课间同进同出,在座位上聊看过的电影。变化有一些,黎静颖和B班人一起时崔璨不会再跟着。
祁寒对此有他的解释,“崔璨应该意识到了他们本来就是黎静颖的朋友”。
可是她自己的朋友呢?谭皓认为她真正认定的朋友只有黎静颖一个,先前和自己走得近是出于仰慕,和祁寒更像是习惯性地斗嘴解闷,看起来和不少人处得好,也都是泛泛之交,抱着戒心。
不过其实谭皓也没那么多闲情琢磨她,知道是个心思多的麻烦女生也就算了。
下午大课间时下起了暴雨,人人一张失落遗憾脸,摆明了晚上一系列活动要受影响。崔璨从小卖部抱了一堆零食新品回来堆在小静桌上,反身过来和她一起尝,不时评价这个好吃那个不好吃,当谭皓不存在。
男生一直低头做题,从来没抬过眼,耳朵里漏进女生们的轻声细语,崔璨的十个长句中夹杂小静的一声应,多半是“嗯”和“是的”。
教室里的温暖潮湿有种魔法,让时间变得绵长。
天渐渐暗了,又亮起来。
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他抬头望窗外望一眼,对面教学楼顶上出现了一拱雨后的夕阳。
黎静颖在收拾书包,轻拿轻放。校服被收起来前也整齐地叠好,外套塞不下只好松松地搭在手上。
崔璨应该是早就得了消息放学不能同行,几乎是踩着铃声的尾音脚下生风出了门。
谭皓和小静前后脚走出教室,眼见她下楼时汇入人群,没有刻意去找,在快到校门口时自然又看见了她,棕色长发像一面迎风的旗,受到空气的特别眷顾,有种流动的美,不断闪现后颈上一截白得刺眼的皮肤,让他想起“干净”这个形容。
条件反射往学校对面的巷口扫一眼,果然又看见熟悉的身影。
女生显然也看见了,过人行横道时脚步颠跳着跑了几步。
挑不出毛病,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在黎静颖面前承认过是嫉妒。他想,在认识黎静颖之前,他在他的世界里好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
战戎等小静跑到面前就掉头往回走,隔着一点距离,他侧过脸看看她,伸手把她的书包从肩上卸下来,校服外套也一并接过去,全拎在左手上。
她也歪过头看他,他的肩,下颌,侧脸,鼻尖……目光再往上攀,他回过头,正好看进她的眼睛,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她微笑起来,尤其喜欢他这双眼睛,和其他男生懵懵的钝钝的眼睛不一样,眼褶的弧度藏着很多深意,瞳孔里流转着抒情和温存,换成女性这就毫无疑问能被定义为“风情”,可他是男生,不知该怎么下注脚了。
她的笑又让他心里软了一块,忽然问自己怎么会迟钝到十五六岁才发现她的卓尔不群,之前那些年都去干什么了?
周围年轻的声音逐渐撤退,他往后望了一眼,牵过她的手,不经意地捏一捏软软的手心,心跳得激烈。
过了一半马路,他把她换到自己左手边,到了马路对面再换回来。
路边有老奶奶拎着竹篮在卖玉兰和茉莉花,给她买了一个手串戴在手腕上。老奶奶狡猾地怂恿不要找零,又塞了铁丝串的两朵花给男生。
走出两步他觉得不好拿才开口问:“这个有什么用?别头发上?”
“挂扣子上。”
但是她穿的衣服没有扣子。
“给你挂书包上。”操作了半天没成功,拉链不配合。
没办法,只好一直攥在手里了。
“你衣服上有扣子。”提醒他。
“……别逗我。”
听见他无奈的声线,她就笑得肩一耸一耸。再牵起手,手心就隔着两朵花。
到了楼下他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把它拿下来。书包你带着吗?”
她没有接:“放下吧。”
有点开心,意味着送狗狗去美容之后她还打算跟着回来。因为心情好,跑上楼收拾的速度都快了些。
两人到宠物会所时正赶上预约时间,狗狗被带进玻璃房的台面上准备修建造型。
赶时间的任务完成,神经松懈下来,他问:“你饿不饿?”
“我下午吃了好多零食。”女生摇摇头,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好丽友递给他。
男生一边拆开吃一边抬头看会员价目表,开玩笑自嘲:“靠我们俩可能连狗都养不起。”
“剪造型什么的,我学一学就会了。”她很有志气地说着就徘徊到货架区域去了。
他慢了半拍跟过来,发现她在比较两百多一把的剪刀和五百多一把的剪刀,被蛋糕屑呛得咳了好几声。
没提醒她去别处买,太煞风景。他默默退到一边靠着墙。
自从冬天消瘦下去她就没再丰润回来,漂亮还是漂亮,却让人心疼,好像不再是那种脸鼓鼓、稚气未脱的少女形象了。
这总是时刻提醒他反省自己的天真和懦弱,为什么当时一厢情愿地相信父母的决定一定对她是最好的,为什么没有斩钉截铁地带她走。心病不去解心结,电什么脑袋?马后炮地这样想着,但也担心现在开始筹划带她离开家庭,连物质上都无法保证她现在的生活质量,大概也没有能力让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脑子里计算着数目,目光一直跟着她,突然见她身子颤抖了一下,回过神来问:“怎么了?”
她惊恐地看过来,做着噤声地手势把他往货架另一端拖。
男生不明所以地被她拽进一个堆库存的小隔间。
“我妈来了,在外面。”
他探出头听见远远传来温柔的女声在问前台:“来了吗?”
“来了,欸?刚才还在这儿,可能出去逛了吧,等宝贝洗完澡应该就回来了。”前台的小姐姐热情地答。
“你妈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战戎问。
小静一张脸煞白:“糟糕,穿帮了。我会员卡留的电话是家里,提前一天会电话确认预约。”
“你怎么跟你妈交代今天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