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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陷阱(2 / 2)

我不敢去碰苏,也没有勇气再看祖父一眼。

苏和祖父用来上吊的绳子此刻就悬在我的头顶,那条黑色的蛇影笔直地攀过古老地下室的顶棚。我沿着头顶的绳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背离着他们的方向。

尽头有一口用来接蜡汁的铜锅。锅的形状不太规则,有的地方凹下去,有的地方凸出来,锅耳上系着那条绳子,腰上架着一枚铁片做的手臂,手臂的另一侧固定在墙里—这口锅十分像个扭曲的女人的身体。苏在铜锅的上方架着炉火,炉火上放着另一口漏斗形状的铜锅。蜡融化之后就从漏斗口里流下来,盛在不下坠绳子就收紧,沿着它的来路爬行,而另一头—苏和祖父的脖子便被脱离地面略高两厘米。

他们就是这样死去的。

在漫长的等待中,被一点一点地勒紧脖子,双脚一开始或许还可以踮着,但随着蜡块的融化,铁臂在慢慢下沉,女人样的铜锅终于抵达了地面—苏和祖父的双脚悬空了,他们就是这样缓慢地死去的。

我在脑海中惊讶地重现着自己的发现。

那几乎是地下室里全部的蜡了。它们一定很重、很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温暖湿润的东西还能沉重到杀死两个人。

地板上有一摊水,我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火光映照在我的瞳孔里,这一刻,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起来。

我开始动手去解开绳子,设法先把苏放下来。

突然,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了。几道雪亮的光束洞穿了悬浮在空气中的尘埃。狗的吠声,人的脚步声,伴随着久违的新鲜氧气一起涌了进来。

“住手!”有人这么对我喊。

我抬起手遮住半张脸,在刺目的光亮中看到一些变形的影子。

“发现被害人了吗?”是治安官的声音。

“天啊!”一个声音说。

“似乎;“两个死的。”“一个活的!”七七八八的声音。

“让验尸官来看看死的那两个。”治安官又说。

我的眼睛里出现了很多说不出颜色的光斑。人们开始变成模糊的色块,步步逼近。我蹲下来,坐在那摊水里,它们冰凉得像刀刃。

我闭上眼睛,听见有几个人走近的声音。他们粗暴地把我拉了起来。

“尸体化妆师死了。”他们这样重复着。

“不,我没有死。死的是我姐姐……还有祖父。他们用光了所有的蜡。”我睁开眼。

“这一切该停止了。”其中的一个冷漠地看着我,点燃一支烟,“吃生肉的夜游症患者—你再也不能谋杀任何人了。”

我被几个强壮的男人推搡着弄出了地下室,脑子里一片空白。经过苏的尸体时,我看到有个家伙正掀起她的裙子,把手探到苏的两腿间,紧接着,周围的几个发出一阵哄笑。

“不准碰她!”我大叫。

没有人理我,人们继续推着我往前走。其他人开始翻动苏的身体。他们把她侧过来,但是苏自己朝前倒去。她背上殷红一片。

什么东西把她的后背当成布丁似的舀走了一大块。森白的脊柱和肋骨在血肉之间若隐若现。心脏、肠子、肺和别的内脏七零八落地露了出来。

我听见一阵刺耳的轰鸣。几秒过后,那些落潮一般变得不太真切的声音又涨潮似的回到了我的耳蜗。治安官和别的什么人在现场做着笔记,翻动着物件,拍照、测量、交头接耳。这些声音逐渐清晰,我从刚才的幻觉中回到了现实。眼下这现实的世界比幻觉还要陌生。

苏和祖父死了。他们不是自杀的。

而我却来不及和他们告别,甚至连祖父的样子我也没有勇气看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