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繁华和喧嚣早已不见踪影,周围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漆黑。
我猛然撑起身,手掌上柔软的感觉告诉我,自己刚刚应该是趴在**。极微弱的灯光,刚好能将窗帘的缝隙照亮,就像一道昏黄的雨线。耳畔传来潺潺的水声,近在隔壁—听上去是有人在使用浴室。我摸索着拉开床头的台灯开关,旅社那熟悉的、可能是发了霉的杏黄色墙纸又堵在眼前,还好,起码这次不是躺在马路上。
我摇摇晕乎乎的脑袋,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但除了某个黑人的拳头外,什么也想不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了开门声,伴着轻盈的脚步与问候:“你醒了?”
“百灵?”我这时才想起刚才她不在房间里,“谁让你出去的?”虽然恼怒,但碍于身体状况,我还是尽量压低声音,“我不是叫你待在屋子里别走的吗!”
她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送你来的大姐姐叫我帮你买点水果和医疗品。”
“大姐姐?”我微微点头—她指的应该是海黛,不管怎么说,这女人还算仗义,我最早被人打趴时就是她帮忙给治的伤。
“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危险了……”我放缓语速,“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乱跑,明白吗?”
百灵“哦”了一声,把塑料袋放到床边,从里面摸出一个很大个的青苹果—看来她虽然能听出形状和大小,却没法分辨颜色。然后是一支针筒,确切地说是注射器,用透明的密封袋裹得严严实实,封口上印着卡奥斯城的黑白蝴蝶纹章—我一下就明白这玩意儿是啥了。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我不用微调剂。”
在世界各地肆虐了十几年的僵尸,就是微调剂惹的祸,当然其他稀奇古怪的传言就更恐怖了—比如说代偿者,这帮怪胎就是微调剂与现代神经学的杰作,它们的坊间故事足够合订出一本三百页的惊悚大全了。
百灵拎起密封袋,用手上下抚摸了一遍针管。“这是‘守护天使’,用来治疗内伤的,也没有任何副作用,”她顿了顿,“而且四十八个小时后就会自行分解,卡奥斯城的医院每天要用上好几万支呢!”
注射器里装着黏稠的透明**,仔细看去里面还有些沉淀。我当然听说过“守护天使”的大名—只是一直不舍得用这样的高级货。普通的小伤小病,咬咬牙就过去了,实在熬不住,休息几天,找点像样的饭菜吃个几顿,也总能康复,我天生命硬,所以也还真从来没用过微调剂—不仅仅是出于对它的抵触。
我撕开密封袋,从里面掉出一张卡片。“多少钱?”我一边看着上面的说明一边问,“这东西一根多少钱?”
“二十五,就在楼下买的。”
二十五?在阿克西斯,这个价钱连一瓶没过期的医用消毒水都不一定买得到。
“你确定?”我怀疑地盯着注射器,来回端详,“这玩意儿不会是山寨货吧?”
“在卡奥斯只卖二十。”百灵看上去有些得意扬扬,“而且上面的识别条码也是正版,我摸过,错不了的。”
明天还要开车进城,如果脑子里还有瘀血就不太好了。“守护天使”据称是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治疗器械—对,而且还这么便宜,所以今天也不妨一试。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微调剂的侵袭,数以万计的半机械细胞透过针尖,游入血管,我尝试体味其中的奥妙,却没有任何异样,就和小时候在手腕上打疫苗的感觉差不多。
“做代偿手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话题,便抬头问百灵,“也是这样吗?用注射器?”
“我不记得了,但应该不是。”她摇摇头,放下手里的苹果,“我在的医院里,有很多很大的设备,我接触过其中一部分。有一台大概像半个房间那么大的怪东西,我躺在“医院?”我打断她含糊的回忆,“你一个人去的吗?”
“我住在那里,一个人。”
“那你父亲呢?”
百灵一脸茫然:“嗯?”
“想必是假的了。”我笑道,“就是昨天的老人,送你来的那位,他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她看上去像是着实费了点脑筋,“……朋友吧?嗯。”
酥麻的感觉沿着手腕上的针孔向周身蔓延,我不知道这算副作用还是正常反应,于是又拿起说明卡片前后翻看。
“你的家人呢?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没有。医生们都说,我是被遗弃的孤儿。可我不信……”她很认真地摇摇头,“若是孤儿,又是谁为我做的代偿仪式呢?”
不错的逻辑。
“那小时候的事呢?比如同学、玩伴之类?”
“没有,我完全想不起来了。我能记得的事,全部都是在进入医院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