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药也没有医生,你知道怎么救吗?”
“我知道啊,不需要药物也不需要大夫,有一个很好的救她的办法。”
我大喜过望,连忙比画:“什么办法?”
老詹姆缓缓道:“趁她还没死,咬破她的血管,让她感染成丧尸。这样她就不会死了。”
“也不会活着了。”我一屁股坐在船舱,缓缓道。
“但至少就跟我们是同类了,你们可以天长地久地在一起。”
“你说过,爱是成全,不是—”
“你就当我的嘴巴是肛门,说的都是屁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我看着吴璜,她的面孔隐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但我依旧能记起她的美好。不,她不能变成丧尸,而且我对她有承诺,保护尚且没有做到,更不能伤害了。
老詹姆看出我的犹豫,顿了顿,再次移动手指,“既然这个上上之选你不用,那就只能用下下之策了。”
我木然地看着他。
“往岸边划去吧,带她去人类阵营,那边会有药物。”
我摇头比画:“别讽刺了,现在海岸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怎么划回去?”
老詹姆努力伸着脖子,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有一颗星星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亮。“这是启明星,这个季节出现是在南方。我们要划回岸边,是在西边,你参照着它划就行。”
我大喜,“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我还不想死在人类手里,”他慢吞吞地说,“真正的死。”
的确,如果送吴璜回人类营地,人类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救她,而是杀了我和老詹姆。这个结果我想过,但我还是决定送她离开。我沉默了一会儿,对老詹姆说:“死亡,是我们最终的结局。而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的手指动了动,却没表达任何含义,又收拢起来。
我向西边划桨,小船逐渐向岸边靠近。天光微亮,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黑影,应该是红树林。我担心岸边还有丧尸,没有直接上岸,而是使劲再划,绕开红树林,转向滨海大道的方向。朝阳正冉冉从我们背后升起。
“再往前,就是人类的势力范围了。”老詹姆说,“你还记得上次人类又来进攻,我们越过那个草坡,一路追过去,冲向人类吗?”
我划着桨,没空回答他。
他接着说:“你肩上的伤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我们那么多丧尸一起冲,都被人类挡回来了,现在只有我们俩—哦,不,我被绑住了,只有你一个丧尸,你觉得你能把她送到人类手里吗?”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我。人类害怕被咬,一看到我,隔老远就会乱枪齐发,将我打成筛子。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船绕过红树林,靠在岸边。这里曾是个公园,但早已破败,炮弹留下的焦坑随处可见。岸上就是一个斜坡,老詹姆说得没错,上次丧尸追击人类,我就是在这里被一根树枝划中肩膀,留下了伤口。但我环顾四周,一棵树都没有了,地上只有烧焦了的树干。初春时节不应该是这样的景象,但战争毁了一切。
“你留在这里,”我冲老詹姆说道,“我送她过去后,再来跟你一起回城里。”
“别想太多,能把她送回去,就已经是极限了。”
我低着头,把昏迷中的吴璜抱起来,走上草坡。但刚走没几步,一声枪响便震碎了静悄悄的黎明。我一惊,抬头看到一队人类士兵从斜坡的另一边出现,一共六人,挎枪携弹,警惕地看着我们。我站在坡顶,朝阳从我身后照过来,他们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我的样子,只是开枪示警。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我的腹中又涌起了饥饿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冲过去。但我右肩的麻痒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瞬间传遍了全身,连喉咙都痒了起来。我侧过头,看到了肩上的花,它被清晨的光照着,海风掠过,微微招展。才经过一夜,它的花苞已经长大了不少,色泽更加湛蓝,一些花蕊伸出头来。看见它的一瞬间,那股永远折磨我的饥饿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士兵们慢慢包围过来。
这么近的距离,逃肯定逃不掉,那么这个被战火焚烧的草坡,就是旅程的终点了。我想着,把吴璜放到草坡上。她依旧昏迷着,脸上的红晕,像升起了朝霞。我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往旁边走了几米,举起手,示意没有威胁。
士兵们怀疑地走近,看清我的样子后,大惊失色,齐刷刷地举起了枪。
我闭上了眼睛。心想:“下一秒,他们的枪声就会响起,但接着他们会发现吴璜还有呼吸,会救起她。”
“等等,”有人说,“这个丧尸好像有点不一样。”
“对啊,他为什么没有冲过来?”
“他投降了?”
“第一次看到这么(上尸下从)的丧尸……”
他们拿枪指着我,疑虑重重。这时,有人看到了岸边的小船,叫道:“那里还有一个丧尸……但好像被捆住了。”
一个队长模样的人沉吟道:“最近罗博士在征集活体丧尸,正好遇到这两个,一个被捆,一个没有攻击性,就跟白捡的一样……那就都带回去吧。”
他们把我捆得结结实实,又将老詹姆扛了过来。一个士兵打算去捆吴璜,刚碰到她,一愣,手指在她鼻子前探了探,报告说:“队长,这个女孩还有呼吸!”
“她不是丧尸吗?”
“应该不是。”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然而,队长听到吴璜是人类时,脸上却露出失望神色,似乎救助人类远不如俘获丧尸的功劳大。他端详了一会儿吴璜,摇摇头,说:“那她怎么会跟丧尸混在一起呢?恐怕是丧尸的间谍吧。”
士兵说:“可能也是被咬了,正在发烧。”
“营地里的药物也不够……那就把她留在这里吧。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说完,他们扛起我和老詹姆,大步往西边走。我愣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士兵们合力把我按住。队长走过来,狠狠地用枪托砸了我的脑袋,皱着眉说道:“刚才还挺老实的,现在怎么闹起来了?”
我被砸得一阵眩晕,但梗着脖子,努力看向身后。吴璜躺在草坡上,藏在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样子。我还想挣扎,但我被皮带捆着,抵抗不了这几个强壮的士兵,接着被抬了起来。吴璜的身影被挡住,我再也看不见了。
我喉咙里的麻痒变得剧烈,像有种子想突破泥土。我张开嘴,大声喊道:“等一等!”士兵们呆住了,他们的队长诧异地看着我。连老詹姆也转过头,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他残缺的嘴张着,久久不能合上。“求求你们,救救她!”我继续喊着。然后,我自己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