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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伤逝(2 / 2)

这时酒桌上的人又忙着彼此敬酒,喝酒,谈话,聊天,没人注意我。站在觥筹交错的杯盏旁边,觉得自己像古时酒桌边卖唱为生的乐坊女子,等着贺佳这类的公子哥打赏。原来我们之间有着天差地别,我怎么从未认真的考虑过?

安哥把像菜谱一样的曲谱目录拿给我的,小声对我说:“选个气氛好点儿的。”我点点头,把琴支在颈窝,看看“菜谱”,一眼看见了莫扎特的《D大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就拉了起来。

琴声刚刚响起,就被打断了;

“停停停停停!”是贺佳父亲身旁那位严肃的先生:“你这拉的是什么?”

“莫扎特《D大调第三小提琴协奏曲》”我恭敬的回答。

“西洋东西,听不惯,换首能听懂的。”他摆着手说。

我放下琴,“能听懂的”?叹口气:“不知各位先生喜欢什么风格的曲子。”

“你就拉那首《梁祝》吧,大家都喜欢。”是章恺在为我解围。

“对,那首好听!”

“是呀,小提琴我就听过《梁祝》,不错!”

......

一片附和声,看来《梁祝》确实影响深远。这倒不难,我提醒他们:“这首曲子完整的拉下来要好长时间的,各位先生是不是听选段就可以了?”

“你看着办吧。”

于是我又架起琴,瞅了一眼在传菜间的安哥,他拿起我的手机向我晃晃,摇摇头,意思是没有电话来。也不知阿敏怎么样了?心里长叹一声,开始那首抱憾千年的爱情绝唱。

以《十八相送》开头,然后就接《化蝶》,这样曲子就不是很长,而且气氛也比较欢快,当琴声到了哀婉的《化蝶》部分,酒桌上的人已经都放下了酒杯,他们都在看着我,一边倾听着凄美的旋律如泣如诉的咏唱着不老的誓言。

一曲终了,掌声零落的响起,赞叹的眼神笼罩着我,贺佳的父亲看我的眼神也仿佛有些若有所思的凝视,这种场面我已经见惯了,当我手中握琴时,这个世界最耀眼的人就是我,我的琴音可以震动这个世界。

“来,小姑娘,坐下来和我们聊会儿天吧!”说话的是贺佳的父亲,我受宠若惊的看他,他正慈祥的看着我。他身边那位严肃的先生,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原来是贺佳的舅舅,也盯着我,目光依旧犀利。安哥这时加了一把椅子,正好在章恺的右边。

我不知所措的看了安哥一眼,他向我点点头,我放下琴,缓慢的走过去,坐下,谨慎而友好的同圆桌上的人笑了笑,心里忐忑着,不知是福是祸!

贺佳在我的右手边第二个座位,与我隔着一位同样年轻的先生。眼睛的余光费力的能看到他的左手上夹着一根烟,青烟冉冉的腾起。

桌上都是男人,我的加入自然成了话题。我保持微笑,做好听众,偶尔答一两句话。

“周小姐琴拉得这么好,手上的茧子一定很厚吧!记得我以前学吉他,才练了几天,手上就全是茧子了!”和我说话的恰是夹在我与贺佳中间的人,他理着平头,大大的眼睛亮亮的,感兴趣的看着我。

“是。”我微笑着回答,手放在腿上,被桌布遮着,并没有拿出来给他看。

身旁的章恺叫了一杯酸奶,放在我面前,和善的对我说:“尝尝这里自制的酸奶,味道不错。”我感激的向他笑笑。

当话题聊到《梁祝》的时候,贺佳的舅舅忽然向我发问:“周小姐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千古绝唱!”我答。

“你怎么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他接着问。

“忠贞不渝,感天动地。”

“你怎么看他们两个人?”

我有些不明白的看他。

他肃着脸,盯着我说:“两个身份、家庭、地位有着那么大差距的年轻人,你认为他们的之间会有真正的爱情吗?”

我看到章恺端着酒杯的手忽的颤了一下,不禁在心里为他和阿敏感慨。

贺佳的舅舅怎么会和我探讨这样的问题,我有些奇怪,但是没多想,答:“这不过是传说中的爱情。因为人们向往那样的真挚感情,所以才会被后人传唱。”。

“那你认为把这两个人拆散的人做的对不对呢?”这回问话的却是贺佳的父亲了。

心里有些了然了,看来今天把我叫进雅间里来是有目的的,并不只是想听曲儿解闷儿。一桌的人都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今晚第一次毫不遮掩、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贺佳,他正咄饮着高脚杯里的红酒,目光虚无的盯着前方,不知看向哪里,反正就是没看我。

心中升起一股孤勇,破釜沉舟一般的勇气直冲脑门,退到无路可退便无需再退了,索性放开来,无限坦**。

我挺直脊梁抬起头,不再谦恭,直视着贺佳的父亲。他有一刹那的晃神,我突然就笑了:

“我认为他们的做法欠妥。”

“哦?”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他挑眉的神情和贺佳酷似,态度倒是很和善的。

我听到自己沉静的声音如水般流淌:“其实要拆散一对恋人有什么难的?但是一对相爱的人生离死别,会让当事人抱憾终生,而所有的旁观者也会无比同情。做事何必如此决绝?

“老先生有没有想过:如果梁山伯真的和祝英台生活在一起,他们之间的爱难道就真的地久天长了吗?我倒是觉得,不如放手让他们相处,总有一天,或许用不了多久,爱情走到尽头,两人会生出许多嫌隙,甚至彼此厌恶,悔恨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对方。就像这位先生刚才说的:两个身份、家庭、地位有着那么大差距的年轻人,他们的之间怎么会有真正的爱情呢?

“到时,来自两个世界的人必然会彼此罢手。这岂不比拆散他们更省心省事,而且永绝后患!”

说完这话,我都被自己冷酷的声音吓着了。

房间里悄无声息,一桌子的人好像也被镇住了,心中反而升起报复的快感。我轻轻的起身,弯腰,低头,告辞。完成我应尽的标准礼仪,没有看任何人,到一边拿起我的琴,高傲的走出这间让我压抑的房间。

刚打开门,就看见安哥拿着我的手机在听,脸上惊慌不安的,我的心一下子就往下掉,而且看不到底。他看见我,递过手机:“阿敏出事了......”

我急切的接过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喂......”

“你好,这部手机是你的吧!”

“是......”

“我们是交警大队的,死者最后一次拨的电话是你的号码,他刚才超速驾驶,撞上了路基,车翻了,当场死亡,你认识死者的家人吗?过来办理一下后事,在附属医院急救中心......”

“死者”?!

我的眼前一黑,晃了晃,萎软的靠在墙上,手中的琴和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我看见安哥在对我说话,他的嘴在动,可我听不见,全世界仿佛只有一个声音,却好像有无数张嘴重复着,耳边不停的回**着:“死者!死者!......”

原来我的预感竟是对的!他打电话时的突然掉线真的是出了事:他是为了躲避那些偷拍他的人,开了快车......

“阿敏......”好久我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却模糊的仿佛失了声似的,眼泪狂奔,直泻而下。

“小雨,你怎么了?”

遥远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章恺,我回头看他,他站在座位旁边,一手扶着椅背,看着我,神色有些担忧。刚才仓皇之下我没有关雅间的门,扶着门框,现在只有倚着它我才有力气站立,泪眼迷蒙中仿佛那一桌子的人都在看我。

“章恺.....”我泣不成声:“阿敏、阿敏、他......”

“当啷”一声,然后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我看见贺佳猛的站起来把手中的酒杯摔到墙脚,玻璃碎片崩散、鲜红的红酒溅了一墙。那触目鲜艳的红色像极了鲜血。

章恺忽的跑了走过来,抓住我的肩,眼睛逼视着我,急切、惊慌、还有恐惧:“阿敏?他怎么了?”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快说呀!”他大力的摇着我。

“阿敏、阿敏在附院,他、他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章恺的瞳孔忽的放大,愣了一下就冲了出去,我被他猛的推开,勉强站稳。

“回来!你这个逆子!”愤怒的咆哮声出自章恺的父亲,他站在酒桌边,怒不可遏,没有喊回儿子,把怒气向我泼来:

“周雨心!你们这些文艺圈里的穷酸匠,好好的孩子都被你们给带坏了!你一个女孩子掺和在这些肮脏的事情里就不觉得羞耻吗?”老人激动得头发有些凌乱了,在场的人看着忽然的变化,一时间静悄悄的,安静的吓人。

我能理解他,我真的能理解他,可是谁又能理解阿敏和章恺的苦楚?看着这位鬓角斑白的老父亲,心中更是难受。阿敏已经付出了代价,还要怎么样呢?

这场戏里没有一个人好活!

我倚着门框,泪水滂沱,顺着脸颊汇集到下巴,然后一滴滴的坠了下去,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有的落在手上,一片湿滑。我听见自己虚弱无力的声音:

“章院长,郑敏行死了......你最讨厌的人已经死了。他超速驾驶,撞上了路基......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超速吗?因为有人偷拍他、跟踪他,他想躲开那些讨厌的人......”

章恺的父亲惊愕的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接着说:“无论你多么讨厌他,一切都结束了,这个结局你应该是满意的......可是,章伯父,他才二十九岁......”我颤抖的声音哽咽了......

老人颓然的掉坐在座位上,他现在会是什么心情呢?

我要去见阿敏,可怜的阿敏,二十九岁的阿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