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教谕学生一起被五花大绑串了蚂蚱赶到一个山寨中,山路难走,还好没有被蒙上眼睛,明远见了他们服饰,再看山寨形制,就明白是越人。
可越人抓他们做什么?
他们被推到山寨中央,抓他们来的青壮们铁箍一样按着,领头的那人进了一栋地势最高的草房,然后和另外几个人一起簇拥着一个老人出来,一看就是首领的样子,他同样光着脚,拄着拐杖,顿在地上,“说,谁派你们来的!”
“说!”
“不用问,都是汉狗,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报仇!”
第五继华疯狂挣扎,“不是!不是!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书院游学的!”
“哦?”首领走到他面前,站了一站,似乎在考虑,却突然俀地一口吐在第五继华脸上。
第五继华人生何曾受此大辱!
“读书的,我知道,我见过是什么样子。”首领冷笑着,将他们被搜身时收来的剑伧锒扔在地上,“徒步进山,会用武器,会做饭,你们是学生?”
却百口莫辩,“我,我,我们……”
“你们装作学生进山,有何目的,谁人指使,快说!”
“不说就将你们都杀了扔到林子里喂狗!”
第五继华苦也,他连此地主官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报出“指使”之人来。
气氛愈烈,他们被四周看守的越族青壮一股脑扑上来踢了膝盖按倒在地上。
明远观望半天,忍无可忍,“我听说越人诚朴信义,原来也是不问原滥杀无辜的蛮人!”
越人与汉人和战几百年,最恨被人叫“蛮夷”,一时群情激愤,人人喊杀。
跪在明远身边的小姑娘周佩都惊惧地怪他多嘴。
那首领却满面肃杀,“不是奸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越人?”
明远沉着道,“你缠头上的装饰花纹,是当年第一代越王赵佗兵出长安时汉皇所赐。”
“倒是有点见识。”首领笑道,苍老的皱纹里显出某种冷而硬的东西,“那不是正说明你们是早有筹谋的间谍。来人,拉下去砍了!”
“南越百部,你们是哪一部?这样蛮横,看来是骆族。”
四周立刻喧哗起来。
“放屁!我们步瓯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骆族?啊呸!羞辱我们!杀了他!”
明远岿然不动。“我们地六书院,讲求知行合一,故而第五先生才率领我等师生,徒步千里,遍访八州,以了解乡土民风。我们书院名扬四海,每到一地,无论各方各派,无不扫榻相迎,你若不信,可以出去随意查证,我们书院的名声,还用来你们荒野山林做探子?”
明远慷慨陈词,师生都含泪仰赖望着他,连连点头。
“况且我们自蜀国一路东行,每州每郡每县,但凡有主官衙门,都有通关文牒加盖印信,与当地儒林互赠图书诗文,就在我们的行李里,足以为证。我不知道你们防备的敌人是谁,但无论是谁,要派奸细,哪里用得着千里迢迢从蜀国找这么多人来?”
明远直视那暴戾首领,双目湛然,“况且据我所知,当下与你们南越为敌的是天一道的张倘,将我们这些中原来的学生一股脑杀了,得罪中原汉人,于你们有什么好处呢,就不怕越王怪罪吗?”
那首领一直皱眉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说话真假,四周喧嚷叫喊也渐渐平复,甚至有个别人开始转向,“阿公,他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将他们行李拿来看看吧。”
明远昂首挺胸,“我言尽于此,你若执意要杀,杀就是了,孔圣弟子,谁无几分硬骨。”
首领思忖半晌,将他们看了又看,终于松口,“也罢,先关起来,查明再杀。”
第五继华和师生们松了口气,几乎软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阵紧密锣鼓划破平静,“阿公!汉人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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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杖在空中划过半个弧形,抵在明远颈边,“还说不是奸细!”
现在再明白不过了,这一伙号称书院学生的人,被当做引子放进山中,故意被他们俘虏,然后一路索踪,找到他们寨子。汉人实在奸诈狡猾!险些上了他们的当!
越人纷纷拿起武器,忙而不乱冲向寨子入口防御。
明远急道,“我们并不知情!”
“当我三岁小儿吗?”首领冷笑,一挥手,剩下看守他们的越人个个提着锃亮的斧头过来,人人横眉怒目,恨不得活撕了他们。
“杀人祭阵,岂不浪费!”生死关头,明远扔在顽抗。他已偷偷解开背后绑手的绳结,若要打乱局势,拼死顽抗,倒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但这师生二十余人,必无幸理。
首领似乎被他说动,手停在半空,“将他们拉到寨门口,当着汉军的面砍了祭旗。”
青壮们大声应诺,一个个拖拽着他们往出走。
学生们哪里经过这事,心惊胆裂,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求饶,脚在地上挣扎蹬蹭。明远也是如此,但他借着动作挤到第五继华身边,偷偷将一个刀片塞到他手中,“等会听见虎啸声,就向东跑。”
第五继华挣扎的满脸通红,但流着泪摇头,只反复说,“我不能走。”
明远无奈叹气。
周佩沉默着凑过来。
明远:?
周佩吸着鼻子,“死生有命,复返自然,原先生不要怕,我与你在地下作伴。”
明远:……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