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和曹平被送出门来,相视一笑。
有了杨锐带头,刚才都闭门不见拒不捐粮的几家也都紧随其后,纷纷认捐,多多少少,表个支持的姿态。曹氏兄弟总共得许一百三十石粮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不多,但立时能解燃眉之急,之后缓缓向外求援,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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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刚结束一场鏖战。
天一道刚打起大旗的时候没人当回事,几个道士几百农民举着镰刀锄头闹大神,连个像样的武器也没有,谁也没想到如同火星落入干柴里,竟然轰隆隆将大楚搅得天翻地覆。如今一路打到青州,已经面貌焕然一新。在兖州又缴了兵器库,装配了全新的军刀和铠甲,颇有正规军的架势。
城下抬着数人合抱的圆木,一人举旗,十人一木,喊着号子撞门。同时箭如雨落,纷纷扬扬撒到城墙上。城上满脸血的赵宇举着大盾牌挡着箭簇陪明远巡视。城墙上守着的是青州府兵,队长叫王石,将士兵分成两组,一组举盾,一组射箭,轮流交替,挡住城下箭簇。城墙上不断有府兵中箭受伤被拖下去救治,人渐渐减少,守卫力有不支,攻防力量倾斜,敌强我弱,敌劲我疲。
身边一个府兵中箭倒下,被人托住,赵宇急忙挡住明远,明远一把推开赵宇,劈手从士兵手中夺过弓箭,抽出三支箭簇搭箭弯弓。三箭三发,三人倒地,身边士兵齐齐一声:“彩!”
他前世有家学渊源,向来长于弓马骑射,今生也是长于猎户之家,在太学经过名师指点,长弓入手,如臂使指。每发三箭,又劲又远,有百步穿杨之威,一时此处城墙压力骤减。
但城墙上依然惨叫连连,地方府兵不像北府兵,他们本身闲时务农,战时为兵,日常训练极其不足,全凭一膀子力气,何曾想一上手就是这样动真格要命的情况,都有些应付不来,手忙脚乱。
一时间又是烟又是火,哭声喊声求救声喝彩声混成一片。不断有垛口缺人缺箭,盾牌都是堆积在库房的残次品,挡几波箭也碎了三四成,左支右绌,人仰马翻。明远想到负责物资人手的申非行,揪过赵宇领子,“申主簿呢!申非行,申非行去哪了!”
话音未落,西边快步跑来一队人,带头的满头满脸的黑灰,怀里抱着几个厚草垛,正是申非行,“小明大人!”
明远一愣,申非行出身世族,向来注重仪表,从未见过他如此不修边幅样子。两人打个照面,申非行也是一愣,指了指明远,明远连忙举起袖子擦了擦,才意识到自己一般无二。顾不上这些,“申先生,这些是什么?”
“小明大人,在下清点仓库,发现有麻藤编制的盾牌,试了一下,又轻又坚韧,非常适合御敌,还能收集对方箭簇为己用。”
“哦?草船借箭的办法?”
“不错!所以把库房里的都弄来了,还安排人手紧急赶制,将年久断裂碎裂的就盾牌用藤条麻绳重新缠裹在一起。应该很快能再送百十个来。”
“好!申兄解我燃眉之急!”明远猛抓申非行的肩膀摇了摇,盾牌箭簇很重要,但他更看重的是紧要关头申非行这样在州府根深年久的老吏能和他劲往一处使。“快快,来个人,将申大人拿来的盾牌分出一半,送到西南角去,那里承受的进攻压力不亚于此。”
申非行一擦脑门,“我自己去吧!那边兵勇我熟悉,小明大人还有什么交代的?”
“并没有什么,紧闭城门,只守不攻。”明远忽然拉开木弓射死城下一人,急促交代,又握了握申非行的手,“只是辛苦申兄奔波。”
“区区世代生于青州、长于青州,小明大人身先士卒,我等青州士人自当效死,岂敢言苦。”申非行抱拳还礼,洒袖又满头黑灰的匆匆而去。明远有些鼻酸,站在明远身后的赵宇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
两人一个负责东半区,一个负责西半区,虽然忙乱艰苦,总算扛过一轮猛攻。城下攻势渐渐衰微,吼声变小,动静熄弱,府兵纷纷靠在城墙上偷空喘气包扎,明远也缓了口气,接过一碗水。
突然水面一颤,波纹一圈圈扩散,城墙轰隆隆震动起来,空中传来巨响,然后是横木石柱断裂声。明远后脊一凉,冷汗淅离而下,急忙看向城下,张倘就在百米外亲自指挥,几轮巨大圆木一起撞向城门。青州城门木石结合,排叉柱式,顶为平顶,在门道两侧排设柱础,在柱础上立柱,柱上再架梁枋,以此构成城门洞的间架结构,结实无匹。此刻竟然马上要被硬生生撞碎。
“封城!封城!快!封城!”
城破在即,不及多想,明远大吼着下令,城门左近守着的府兵也已经被撞门的动静吓呆,手足无措,本能听从明远指令,将两边为最坏情况准备的火药点燃,巨大土方炸开,沙土巨石从两侧如瀑布滚落,瞬间将城门内侧堵塞得严严实实,形成一座数丈宽的结实土丘,再及时将几十桶泥水浇上去,混凝成无比结实的堤坝一样。
雷霆般的巨响之后,包括明远在内所有人,看着被封堵的城门,一片死寂。
自此青州封城,外不得入,内,不得出。
城头挥舞旗语,道匪已经撤退,城内喧哗了一下,又沉静下去,申非行也赶了过来,瞠目结舌,和所有人仍死死盯着城门。
“载辰!我们借了百石粮!起码能撑三五天了!”曹和曹平快步跑来,满面笑容,然后看到明远一干呆立的人,和不复存在的城门,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