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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圆四章 出使(1 / 2)

明远回到太学一打听,才听说不知谁人保举,张九让竟然做了出使北齐的副使,明日就要随使团北上。两国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但南楚常年积弱,任人鱼肉,这次竟然打了个百年不遇的大胜仗,举国上下都以为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番,民心高涨,一时无二,连派出使团赴北而不是北人南来都闹了好大的抗议,明远忙于杨钧之事,竟然丝毫未曾与闻。

见他凝眉深思,第五继华劝慰:“你现在多想也没有用,马马马上就是三年一次的大考,这次考课特别特别重要,名名列前茅,一日鱼龙飞升,将来定官任职都有大大的好处,考到后排,未来几年不不念也罢。无数前辈都是在这次考课中崭露头角的,听说裴裴先生就是当年榜首,陛下亲赐的袍服长剑。”

“是么,我倒第一次听说。”明远想起有一次去裴府,裴叔夜扔给他一把剑,让他去后院劈柴,那剑拿着手感不错,显是良器,不会是……御赐吧。

“对对啊,你最近别忙着到处跑,那那谁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快快准备复习功课要紧,别让那个谢混看、看了笑话,真是从没见过这样嘴脸的人,谢家子弟我算是见识了,要不是有谢奇将军在,不知道得闹成什么样子。”

谢奇……

明远想起谢奇那天对他说的话,假如他只有三年之寿呢?

当时明远大惊站起,就想替他把脉。谢奇摆手作罢,但看他神色恹恹,明远觉得这句话并非玩笑,不知是身有隐疾还是耗费过度,还是常年服用五石散的副作用?明远早就听说,五石散能这样兴盛,就是当年王谢高门有所好,举世跟风所致。

若此言当真,恐怕将有大变。

明远不由想起,当年舅父卫青去世,父皇悲恸欲绝,四十万汉军如丧考妣。卫青不结党、不纳客、柔和谦逊,从不居功,在朝极其低调,最后几年,深居简出,甚至不再入朝。所以连身为皇太子的刘据都没有想到,他的去世,朝野竟会产生如此震动,那么多的内朝文官前来吊唁痛哭棺前,那么多的军中将领自发带孝,那么多的边境百姓就地设坛,这一场悲痛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甚至被赶到域外很多年的匈奴人都有异动。

但是刘据同样没有想到,这种朝野同悲,是否在他那多疑善变的父皇心中,种下了忌惮的种子,让他对几十年的卫霍势力,产生隐忧,甚至变成对储君力量的怀疑猜忌,是否是那一场流血杀伐的序曲?亦或者,父皇对卫氏的情谊因一人而起,也随着那一人的离去而逐渐消失殆尽?刘据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了。如今他是明远,他早已决定好好做他的明远,寒门子弟,前尘尽忘。

可是事态似乎将他推向了相类的境地。如今的南楚,看起来极尽繁华,文学风流,名士辈出,甚至武功也有所建树,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但明远心知,这是一场热闹至极的假象。实际上世族垄断内外官职,连皇室都为之挟制,朝廷征兵艰难,武装尽归私门,大族械斗不止,豪门田连阡陌、贫者易子而食,每个月都有州郡山民谋逆的消息,税收竟然收到了二百三十五年以后,整个南楚就像坐在一个点燃了的油桶上,全凭中央与州郡、皇室与世族、各大豪族之间错综复杂的恩怨矛盾维系着微妙的平衡,无数蛛丝一线牵,而谢奇会不会成为那个打破平衡的节点?

谢太傅与谢奇将军是支撑着谢家的两根支柱。但是谢太傅已经古稀之年,万一谢奇真的不寿,谢家后继无人会否就此沦落不说,人数战力惊人的北府兵落入谁的掌控,恐怕将会直接改变南楚的命运。

明远突然想到,这就是谢奇为什么不愿意救杨钧的原因吗?

“载辰,载辰!想什么呢!”

明远突然回过神来,第五继华正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摇。跟他强调了半天大考的重要性,结果竟然走神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第五继华快要吐血。明远抓着他袖子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这就开始复习功课。”

“你说认真的?”第五继华还不放心。

“真的真的。”明远心中感念,作势对他拜了一拜,“多谢第五学兄耳提面命苦口婆心谆谆教诲大力鞭策在下已经醍醐灌顶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了好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第五继华面红耳赤躲开他这一拜,双手乱摇就要跑,“那你好好复习我先走了!”

“哎哎等等……”明远忽然想起出发押粮前第五继华曾经拜托他一件事,如果有机会碰到请他收集一下当地志书,去程悠闲,明远确实找到几本带了回来,压在行李底下,因有杨钧的事,一直没顾上给他,可算想起来了。

喊了半天,第五继华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好暂且作罢。

·

明远确实认真念了几天书。

他的经义当年都是诸家博士教导,功底深厚,汉赋也写得正宗,将重点放在了今古之辨和本朝诗文上。

然后小六子,现在被明远改名叫明陆,跑来回报裴府送了个条子来,空白的,一个字都没写。明远腾得一下站起来,裴先生回来了?

再次拜访城北的裴府,裴叔夜仿佛算到他要来,门一推就开了。进门就看见照壁下自家的蠢猫四仰八叉躺着晒太阳,身上还有一只小虎斑猫滚来滚去撕咬玩耍,不时被半两不耐烦地拿爪子推开。

等等?

虎斑猫?

明远在照壁前蹲下,捏着后颈提起了那只“猫”,半两嫌弃他挡住太阳,懒洋洋起身挪了散步,离开他影子的范围,又扑通一下侧面躺倒,咂了两下嘴巴。

明远顾不上他,盯着手里的小东西,这根本就是……老虎吧?

“是载辰来了吗?”

明远看出半两这德行是跟谁学的了,原来夏侯节也躺在照壁背面的摇椅上晒太阳。夏侯节摇了摇扇子,打量明远。长高了,结实了,成熟了,半年不见,好像突然从少年变成了青年的样子,眉目间添了几分杀伐之气。夏侯节悠悠感叹,“错过了孩子成长的重要阶段,我很失落。”

裴叔夜甩着手上的水走出来,面无表情,“不要说得自己好像夫妻和离的母亲一样好吗?”